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如此卑微,如此不值。
病愈后,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舔舐伤口,磨砺爪牙。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更沉默地思考。他发现北地盐政混乱,官盐价高质劣,私盐横行,但风险极大。他发现边关驻军物资匮乏,尤其是过冬的衣物和耐储存的粮草,朝廷调拨缓慢,层层盘剥。他还发现,这里民风彪悍,但也直率,认准了的人,肯掏心窝子。
机会,藏在风险里,也藏在人心向背里。
最初,他只是个小掮客,凭着一点残存的书信往来能力和在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察言观色本事,在几个小盐枭和更小的边境屯长之间牵线搭桥,赚取微薄的佣金。他守信,答应的事情,哪怕自己吃亏,也一定做到。他谨慎,从不轻易许诺,但一旦出口,必是深思熟虑。他逐渐积累起一点名声,不是多大的名声,只是在某个不起眼的圈子里,有人知道,找“诌先生”办事,稳妥。
转机出现在一年后的冬天。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风雪封锁了通往一处重要边寨的道路,官府的补给车队被困在半路,寨中断粮断盐,人心惶惶。几个有门路的商人囤积居奇,将盐价抬到了天上去。诌润当时手里刚好有一小批通过隐秘渠道弄来的青盐,数量不算多,但足以解燃眉之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趁机大赚一笔。连跟他合作的那个小盐枭都搓着手,眼睛放光,盘算着能分到多少好处。
诌润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的决定。他带着那批盐,亲自冒着被风雪吞噬的危险,绕了一条几近废弃的猎道,送到了边寨。他没有抬高价格,只按平时的市价,甚至略低了一些,卖给了寨子。条件是,希望寨民能帮他保守这条隐秘通路的秘密,并且在来年开春,允许他在寨子附近,以合理的价格收购他们采集的山货和皮草。
寨主是个满脸风霜的老军户,看着这个衣衫单薄、冻得嘴唇发紫,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年轻人,沉默了许久,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有种!这情,我们黑风寨记下了!”
那一年冬天,靠着诌润送来的盐,黑风寨熬了过来。来年开春,诌润如约而至,公平收购。他通过黑风寨,又联系上了其他几个类似的边寨、屯堡。他的名声,不再仅仅局限于“稳妥”,开始有了“义信”的味道。
生意,开始像滚雪球一样扩大。他不再满足于倒买倒卖。他利用积累的资金和越来越广的人脉,先是悄悄控制了几处产量不大、但品质极佳的小盐井,改良了提纯技术,让他的盐色泽更白,味道更纯。他打通了关节,从更远的、不受官方严格管控的矿区,以物易物,换来了质量上乘的生铁,聘请被官府作坊排挤的落魄铁匠,打造农具、刀具,甚至,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隐秘地接触一些边军下层军官,提供一些制式兵刃之外的、质量更好的定制铁器。
过程绝非一帆风顺。有地头蛇来找过麻烦,带着棍棒和狞笑,想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吞掉。诌润没有硬拼,他花重金请动了当地一位早已金盆洗手、却仍威望极高的老镖头出面说和,又让出了部分利益,将潜在的敌人,变成了利益共同体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