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下。是爷爷的铜烟袋锅子。他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脸色铁青,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烟锅里的火星因为他急促的动作溅出来,烫在窗纸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留下几个焦黑的点子。

“小兔崽子!叫你多嘴!”爷爷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惊怒,“那不是唱给活人听的!那是唱给‘台下客’的!”

“台下客?什么台下客?”我捂着发痛的后脑勺,委屈又不解。

爷爷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戏台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反复摩挲着手里那根冰冷的铜烟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屋里的煤油灯灯光摇曳,将他苍老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仿佛也在不安地颤抖。

第三章 夜半戏文

中元节当晚,月亮被薄薄的乌云遮住,只透出一点朦胧惨白的光晕,给整个槐荫村罩上了一层诡异的纱幔。空气黏稠而沉闷,连虫鸣狗吠都消失了,死寂得让人心慌。

爷爷早早把我赶回里屋床上,反复检查了窗户是否插好,又把我那块裂了纹的老玉塞进我手里,叮嘱我无论如何不能松开。他自己则坐在外间的堂屋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恐惧。

子时刚过,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飘飘忽忽地传了过来。

那调子怪极了。既不是高亢激越的梆子,也不是婉转悠扬的黄梅戏,而是一种从未听过的、咿咿呀呀的腔调,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像是能直接钻进人的脑髓里。它忽远忽近,时而像在耳边低语,时而又像从地底深处传来。那旋律缓慢、拖沓,每一个尾音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颤抖,与其说是唱戏,不如说更像是在……哭丧。

我蜷缩在被子里,手心紧紧攥着那块老玉,玉的冰凉似乎能稍微压制住我狂跳的心脏。我努力分辨着戏文里的词,但那声音含混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水,又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呜咽,只能偶尔抓住几个破碎的字眼——“血……债……”、“填……数……”、“……河……”。每一个字都带着阴冷的寒意,让我汗毛倒竖。

强烈的好奇心,像一只小猫,不停地抓挠着我的心脏。爷爷的警告言犹在耳,可那诡异的戏文,那空荡荡的戏台,那“台下客”……它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挣扎了许久,恐惧最终没能战胜少年人旺盛的探知欲。我像一只偷食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赤着脚,一点点挪到窗边。窗户纸有些年头了,上面有不少细微的裂缝。我屏住呼吸,颤抖着,将右眼凑近了一条稍大些的缝隙,向外窥去。

目光越过院墙,勉强能看到祠堂后方戏台的那个方向。

只看了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戏台前面,不再空荡!

不知何时,那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一张张椅子!那些椅子,分明是纸扎的!就是用竹篾做骨架,外面糊上白纸做成的,给死人用的那种纸椅子!每一张纸椅子的做工都粗糙而诡异,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一种瘆人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