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铁在轨道上平稳滑行,窗外的稻田像被风吹皱的绿绸,一垄垄往后倒退,偶尔掠过几座灰瓦白墙的村落,烟囱里飘出的炊烟细得像丝线,很快被秋日的晴空吸得无影无踪。沈砚秋靠窗坐着,膝头放着个深蓝色的布包,指尖反复摩挲着包角露出的黄铜边缘 —— 那是祖父传下来的罗盘,铜壳上一道斜斜的裂痕格外显眼,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她低头,鼻尖凑近罗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铜锈味,混着陈年艾草的清香。这味道总让她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清晨,十岁的她扎着羊角辫,躲在祖父沈青山身后,站在老宅前的空地上。那时拆迁队的推土机正轰隆隆地开过来,履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要把地面都碾碎,父亲沈承业穿着藏青色的短褂,双手攥着罗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沈先生,识相点就让开,这片区早晚要拆。” 拆迁队的工头叼着烟,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父亲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将罗盘狠狠按在挖掘机的铲斗上。金属碰撞的脆响过后,罗盘铜壳 “咔” 地裂开一道缝,而那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推土机,竟突然熄了火,无论司机怎么拧钥匙,引擎都只发出 “突突” 的怪响,像只断了气的蚂蚱。

“砚秋记住。” 父亲回头看她,额角的青筋还没褪去,眼神却很温和,“这罗盘护的不是房子,是住在里面的人。” 那时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觉得父亲像个英雄,直到后来才知道,父亲为了挡下那台推土机,动用了血脉里的风水之力,往后好几年都总说心口发闷。此刻指尖抚过那道裂痕,沈砚秋突然觉得掌心沁出了冷汗,高铁广播里报站的声音传来,她才惊觉已经到了家乡的小城。

出了车站,打车往老宅去,沿途的街道比记忆里热闹了不少,新开的商铺挂着亮闪闪的招牌,唯独快到老宅所在的巷子时,氛围突然变了。路边的梧桐树叶黄得过早,一片片往下掉,落在积着灰的人行道上,没人清扫。出租车司机将车停在巷口,挠了挠头:“姑娘,这巷子我可不敢进,前阵子有个老太太进去买菜,出来就摔了一跤,说里面冷得邪乎。”

沈砚秋付了钱,提着布包走进巷子。巷子里静得反常,连平时总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们都不见了,只有风吹过墙头上的枯草,发出 “沙沙” 的声响。走到老宅门口时,她看见管家陈伯正站在斑驳的木门前,手里攥着块手帕,鬓角的白发比上次视频时又多了些,连背都显得更驼了。

“沈小姐,你可算来了!” 陈伯看见她,声音立刻带上了哭腔,上前接过她的布包,手指都在发抖,“自打对面盖了那栋玻璃楼,家里就没安生过 —— 老爷上礼拜在院里浇花,脚底下没留神,从台阶上摔下来,断了腿;少爷在外地做建材生意,前阵子一批货全被扣了,赔得底朝天;就连后院的井水,都变浑了,烧开了有股怪味。”

沈砚秋跟着陈伯穿过天井,脚下的青石板缝里,原本常年翠绿的青苔全都枯成了灰黄色,踩上去脆生生的,一捻就碎。正屋的门帘是祖母当年绣的牡丹,如今颜色褪得厉害,边角还沾着些黑褐色的霉斑。她从布包里取出罗盘,刚打开盖子,指针就 “嗡嗡” 地转起来,快得像个陀螺,铜壳子竟有些发烫,烫得她指尖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