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郎中们齐声应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连额头的汗珠都不敢擦。
内侍监收起圣旨,递给兵部尚书。尚书接过圣旨,指尖触到冰凉的绫锦,却觉得烫得惊人,仿佛那不是圣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岭南至长安五千里,限十日送达」——短短十三个字,字字如刀,割得他心口生疼。他在岭南当过三年刺史,比谁都清楚荔枝那娇贵的脾性,「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日则味同嚼蜡」,这十日之限,哪里是催贡令,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掌印太监立在一旁,目光像鹰隼般扫过众人惨白的脸,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贵妃娘娘特意吩咐了,要带枝带叶的活荔,可不是那腌渍的蜜饯能比的。陛下的话,诸位该懂其中分量。」
懂,自然是懂的。懂的是「荔枝」二字背后,是贵妃的笑颜,是陛下的龙颜大悦,是关乎仕途甚至性命的大事;懂的是「迟误者斩」绝非戏言,前几日因漕运晚了一日,就被斩了的漕运使,尸骨还未寒透。
兵部尚书不敢耽搁,匆匆走到案前,案上还摊着昨日的边防军报,此刻却被他一把推到一边。他提起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在调令上写下一行行字。笔尖划过宣纸,留下墨色的痕迹,那痕迹在烛光下看,竟仿佛是一道道干涸的血泪。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手腕都在发抖,拿起朱砂印戳,重重盖下。「啪」的一声,印戳落下,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那溅出的细小墨点,在烛光下竟真的像鲜血一般刺眼。
「即刻派人将调令送往岭南节度使府!」尚书厉声吩咐,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嘶哑,「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人马跑死了就换,粮草不够就征,务必按时将荔枝送到长安!若出了半点差错,他们提头来见!」
「是!」手下接过调令,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转身连跑带跳地冲出值房,连门都忘了关。马蹄声再次响起,急促而慌乱,朝着岭南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深邃的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渐远的声响。
掌印太监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点点头,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袍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值房里,郎中们瘫坐在地上,面面相觑,没人说话,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们都知道,一场关乎无数人性命的征途,已经在这午夜的长安,悄然拉开了序幕。
场景 3:驿丞接令·翌日卯时
岭南的晨雾还未散尽,像一层轻薄的纱,将节度使府旁的驿馆笼罩着。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倒映着驿馆飞檐翘角的影子,连墙角的青苔都显得格外鲜亮。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水汽,混着远处果园飘来的淡淡果香,还有一丝药草的苦味——那是驿丞李岩刚熬好的药。
李岩端着粗瓷碗,药汁还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这药是给母亲的,老人家肺疾犯了,咳得整夜睡不着,这方子还是他托人从百里外的老郎中那里求来的。他刚要走进里间,给母亲送药,门外突然传来「圣旨到!李驿丞接旨!」的高喊,声音尖锐,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岩心里猛地一沉,像被投入了一块冰,慌忙丢下药碗。「哐当」一声,粗瓷碗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几瓣,深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很快就渗进了石板的缝隙里,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他顾不上收拾,甚至来不及擦去溅在衣摆上的药渍,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紧冰凉的石板:「臣李岩,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