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我的手机刚开机就跳出了丈夫何刚的短信:"落地了吗?我在出口等你。"简短的文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我这些天在马来西亚构筑的粉色气泡。

"子梅,需要帮忙拿行李吗?"张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际。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摇头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走出海关,远远就看见何刚穿着那件我去年送他的藏青色风衣,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看见我时眼睛一亮,快步走来接过我的行李箱,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辛苦了。"

就在这一刻,我余光瞥见张珩拖着行李从我们身边经过,他的目光在我和陈岩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抓了现行。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何刚关切地问。

"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我勉强笑了笑,任由他搂着我的肩膀走向停车场。他的手掌温暖而熟悉。

回家路上,何刚絮絮叨叨地讲着乐乐这半个月的趣事,说她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说她把玩具熊的胳膊缝好了,说她每晚都抱着我的睡衣睡觉。我听着,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醋的海绵,又酸又涨。

"妈妈!"刚推开门,一个粉色的小炮弹就冲进我怀里。乐乐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好想你呀!怎么出差需要这么久,我再也不要你出差了!好不好,答应我嘛!"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草莓洗发水味道,眼眶突然发热:"好,妈妈听女儿的。"

晚饭后,何刚一边洗碗一边问我:"这次出差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理的事?"

"一切都非常顺利。"我低头整理着行李箱,避开他的目光。那些和张珩在医院,在仙本那潜水、划船、沙滩看夕阳,张珩为我日日送甜点、水果——这些都不能说,也不该记得。

深夜,我坐在书房假装整理工作邮件,手机突然震动,一条短信跳出来,发件人显示"张珩",内容只有简单几个字:"睡了吗?"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我点开对话框。

"你明天上班不开车,我来接你可好,反正我顺路,你工作那么辛苦,有我开车,你就可以好好休息。"

我咬着下唇,手指在键盘上徘徊许久才回复:"我不累的,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不用那样,你也有你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

几乎是立刻,他的回复就来了:"啊!就让我送一次吧!主要我这有份可好吃的甜点,明天想带给你,不然坏了可惜了。"

甜点。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在马来西亚的所有记忆闸门。张珩知道我对甜食毫无抵抗力,他总能找到最特别的甜品店,记得我所有的口味偏好。我的胃比我的心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手指不受控制地打字:"好吧!就只一次,咱说好了哦,以后不许再提啦!"

"OK,我的女王。"他回复道,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

我猛地扣下手机,像是握着一块烫手的炭。环顾四周,确认书房门关紧后,我迅速删除了整个对话记录,连带着把张珩的号码备注改成了"快递小王"。做完这一切,我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绯红,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我比平时早起半小时,精心化了一个看似随意实则费心的妆容。穿上那件收腰的藏蓝色连衣裙时,我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又觉得太过刻意,最后换成了普通的白衬衫和铅笔裙。

"今天怎么这么早?"何刚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乐乐还蜷缩在床上睡得正香。

"有个早会。"我低头系着丝巾,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谎言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胃里。我需要确保何刚不会在送孩子时碰见张珩的车。

下楼时,我特意绕到小区侧门,远远看见张珩的黑色奔驰停在转角处的梧桐树下。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看见我走近,他立刻下车,夸张地拉开副驾驶门,做了个戏剧化的"请"手势:"公主,请上车。"

"你还挺会的哟!"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随意,却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必须会呀!"他眨眨眼,"在我喜欢的人面前,我灵智大开。"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咖啡的气息,座椅加热恰到好处的温度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正当我伸手去拉安全带时,他突然倾身过来:"别动,公主,小的帮你。"

他的胸膛几乎贴着我的手臂,我能闻到他须后水中微妙的雪松味道。他的手指在摸索安全带插口时不经意擦过我的腰侧,那一小块皮肤立刻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热起来。整个过程中,我屏住呼吸,生怕一呼气就会泄露胸腔里疯狂鼓动的心跳。

"好了。"他抬起头,我们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瞳孔里映出我慌乱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吻我,但他只是笑了笑,退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去公司的路上,他体贴地调低了音乐音量,递给我一个保温杯:"蜂蜜柚子茶,你上次说喜欢的。"杯身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我小口啜饮着,甜中带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极了此刻我心中的滋味。

"累的话就睡会儿。"他轻声说,指了指后座的靠枕,"我开车很稳的。"

我摇摇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这条走了五年的上班路线,因为身边换了人而变得陌生又新鲜。红灯时,他用余光偷偷看我,被我抓到后又假装在研究导航。

"到了。"他在我公司大楼前缓缓停下,"下班需要接吗?"

"不用!"我的反应过于激烈,引得他挑眉看我,"我...今天公司有聚餐。"

他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失望还是了然:"那明天见?"

"明天我开车。"我坚定地说。

第二天清晨,当我正启动引擎时,“嘭”的一声,把我吓坏了,我下车检查却看到后侧车轮爆胎了。看着瘪掉的后轮,我计划着,赶紧让拖车师傅来,然后打车去上班。而恰巧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张珩打来的:

"公主,今天需要搭车吗?我已经到你们楼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你是什么神仙吗?这么会算。"我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颤抖的尾音出卖了我。

"梅子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叫子梅,不是梅子..."我机械地纠正着,同时环顾四周,生怕被邻居看见。

当他知道我车胎真的爆了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欢呼:"哈~真的吗?我还担心你会拒绝呢!快来,我在老地方停着..."

再次坐进他的车,熟悉的檀香气息包裹着我。他今天格外兴奋,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嘿嘿,公主,今天可不是我要求送你的哈。"

"只是刚好我车坏了,我只是蹭下顺风车而已。"我嘴硬道,却忍不住偷瞄他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看你,没报什么希望,谁知道你车爆胎了!嗯,爆得好,你看,是不是老天都想让我们见面。"

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好了,不逗你了,认真讲,我是真的很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想见你,每时每刻都想能见到你,我发现已经被你魔怔了。”

我的心跳加速,喉咙发紧。理智告诉我应该制止这种危险的对话,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可...可是...我有家庭,你..."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就在这时,他毫无预兆地倾身过来,温热的唇瓣覆上我的唇。这个吻来得突然又猛烈,带着咖啡的苦涩和薄荷的清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双手悬在半空,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拥抱他。他的手掌贴着我的后颈,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耳垂,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浑身战栗。

"我都知道,"他在我唇边低语,"但是请求你别拒绝我。我不会要求你什么,我只想在你身边照顾你,疼爱你。"

他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呼吸灼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错误却甜蜜的吻中,暂时忘记了家庭、责任和所有应该记住的一切。

当他终于退开时,我仍然闭着眼睛,不敢面对现实。引擎启动的声音惊醒了我,我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不是悔恨的泪,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的、掺杂着罪恶感和解脱感的情绪。

下班时,我故意拖延到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推开大楼玻璃门的瞬间,远远就看见他靠在车边向我招手。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像极了那些俗套爱情电影里的场景。我站在原地,脚像生了根。

这一刻,我必须做出选择:是走向他,开启一段注定痛苦的禁忌之恋;还是转身离开,回到那个安全却平淡的婚姻牢笼。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金属已经被我的体温焐热,却突然显得如此沉重。

他看见了我的犹豫,笑容渐渐凝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我们无声地对峙着。最终,是我先迈出了脚步——不是走向他,也不是转身离开,而是折中地拐进了旁边的一家咖啡店。我需要时间思考,需要一杯黑咖啡的苦涩来冲淡嘴里残留的甜蜜。

透过橱窗,我看见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但很快又挺直。他没有追进来,只是回到车上,耐心地等待。这种克制的体贴比任何热烈的追求都更让我心碎。

咖啡杯在我手中微微颤抖。我知道,无论今天做什么选择,都将永远改变我的人生。而更可怕的是,我内心深处早已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