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推开家的大门,何刚闻声立刻从客厅快步走来,他的拖鞋在地板上摩擦出急促的声响。"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还发烫么?"他伸手扶住我的胳膊。这关怀本应让我感动,可脑海中却浮现出张珩在医院轻抚我额头时,指尖那微凉的触感。相比之下,丈夫的问候显得格外多余。
"好多了!"我故意提高声调,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虚弱。走廊的灯光照在我苍白的脸上,在墙壁上投下一道摇晃的影子。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担心你了!"乐乐像只小鹿般蹦跳着跑来。她踮起脚尖想要够到我的手,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手背上的针眼。"护士阿姨打针疼不疼?"她仰起小脸,眼睛里盛满担忧。
我蹲下身,这个动作让我眼前一阵发黑。强忍着眩晕,我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触感像刚剥壳的鸡蛋般光滑。"乐乐不担心,医生说明天就会好。"我的手指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过来,先吃饭吧!乐乐去给妈妈拿碗筷。"何刚的手搭在我腰间,力道恰到好处地支撑着我。我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节处有几道细小的裂口——那是长期接触洗洁精留下的痕迹。餐桌上的防烫垫已经有些褪色,边缘处还留着乐乐上次画画时不小心蹭上的蜡笔痕迹。
"感冒吃清淡点,我熬了些玉米粥,你快尝尝。"何刚掀开砂锅盖,热气裹挟着玉米的甜香扑面而来。他盛粥的动作很熟练,碗里的粥稠度刚好,金黄的玉米粒均匀分布。我低头时,突然发现他鬓角处不知何时添了几根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这个发现让我的心揪了一下——他才三十出头啊。
瓷勺碰触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喝了一口,粥的温度刚好,虽然不及张珩的粥那般软糯香甜,但胜在浓郁丝滑,是家的味道。我的余光瞥见茶几上那堆精致的礼品盒在昏暗的客厅里依然醒目。何刚收拾餐桌时,目光曾在那里停留了几秒,我猜他应该全都知道了。
饭后,何刚在厨房洗碗,水流声和碗碟碰撞声规律地传来。我带着乐乐在儿童房,她的小床周围贴满了星星贴纸,在夜灯下发出微弱的荧光。"妈妈讲白雪公主好不好?"她钻进印着卡通图案的被窝,怀里抱着已经有些掉毛的玩具熊。我的声音越来越轻,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垂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回到客厅时,电视机亮着蓝光,正在播放一部家庭伦理剧。何刚坐在沙发最边缘,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但瞳孔没有焦距,显然什么都没看进去。遥控器就在他手边,电池盖已经松动,那是乐乐上周摔坏的。
我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坐下,真皮沙发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我的头向后仰,后颈感受到沙发布料微微的凉意。"我可能喜欢上他了。"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突然砸进平静的水面。
何刚的脖子僵硬地转动,我能听到他颈椎发出的轻微响声。"他很优秀吗?"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眼神锐利得像要看穿我的灵魂。电视机的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将他眼角的细纹照得格外明显。
"我不知道他是否优秀,"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但他两次救过我,一次是在电梯故障时,一次是在马来西亚遇袭时,他还为我受了伤。他记得我喜欢的甜点味道,记得我喜欢的鲜花,知道我害怕打雷,会在我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这些话像开了闸的洪水,"和他在一起时,我能感受到心跳加速的感觉,那种...活着的真实感。"
何刚的下颌线突然绷紧,喉结上下滚动。"他明知道你有家庭,还招惹你,"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但凡有边界感又优秀的男人,都不会这样。这些...你都想过吗?"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肯定考虑过!"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又立即压低,生怕吵醒乐乐。
"我拒绝过他,他也说过要放手。可是命运总是像开玩笑似的,让我一次次机缘巧合的碰上他。"我的指甲陷入掌心。
何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的青筋隐约可见。遥控器被他攥得咯吱作响,塑料外壳似乎下一秒就会碎裂。
"我们躲不掉彼此,所以...我想接受这份感情。"我终于说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决定。
"那你没有想过,"何刚猛地站起来,影子笼罩着我,"我和女儿?"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乐乐每天睡前都要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推掉所有应酬就为能准时接她放学..."他突然哽住,一滴泪水毫无预兆地划过他粗糙的脸颊,在下巴处悬停片刻,最终砸在地板上。
"五年...五年的朝夕相处,难道抵不过半年的新鲜感?"
那滴泪水的轨迹在我眼中无限放大,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电视机里传来夸张的笑声,与客厅里凝重的气氛形成荒诞的对比。窗外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何刚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
"我..."我的喉咙发紧,视线模糊起来。乐乐的玩具熊不知何时掉在了客厅角落,一只纽扣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