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射进来，我睁开眼睛，习惯性地看向床头的闹钟——六点四十五分。这个时间点像是刻在生物钟里一样，即使已经不需要了，我的身体还是准时醒来。
我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迷迷糊糊地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推开门的一瞬间，空荡荡的儿童房让我猛然清醒。粉色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小台灯落了一层薄灰，那只总是歪着脑袋的毛绒兔子孤零零地坐在床头。
"又忘了..."我轻声对自己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门框上刻着的身高标记。夏天的时候乐乐还兴奋地让我帮她量身高，用红色彩笔在木头上画了一道线，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乐乐5岁"。
厨房里，我机械地往咖啡机里倒水，目光却落在冰箱门上。那里曾经贴满了小雨的涂鸦和拼音练习，现在只剩下几个残留的磁铁和胶带痕迹。我伸手摸了摸那片空白，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
叮——咖啡机发出完成的提示音，我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水壶里的水已经溢出来，在台面上积了一小滩。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不用想就知道是张珩的问候。"我的公主殿下，起床了吗？嘿嘿！"
“刚起来，等我10分钟，收拾完就下来车库！”
何刚走后，地下车库的停车位现在已经成了张珩的专属位置。
我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V领收腰连衣裙，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勾勒出我最近因为食欲不振而更加纤细的腰线。
刚走到车库，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腰，张珩的下巴轻轻搁在我肩膀上。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清新又沉稳，与何刚惯用的木质调完全不同。“梅，你今天这身打扮太美了！美得让我移不开眼！”
他的赞美像蜜糖一样甜腻，我闭上眼睛，任由他带着我旋转进这个没有过去的新世界。
张珩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皮肤。他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眼睛里盛满笑意。
"我订了家新开的港式茶餐厅，据说虾饺和流沙包都是一绝。"他边说边从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朵娇艳的红色玫瑰。“喜欢吗？”
我接过玫瑰，上面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虽然你喜欢满天星，但玫瑰也很漂亮，各有各的美。我想给你不一样的感觉！明天给带郁金香可以吗？”
"感谢你的用心，听起来就觉得很棒。"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雀跃一些，踮起脚尖回吻他的脸颊。
张珩的笑容更灿烂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走，上车，我保证今天你一定很开心快乐。"
港岛茶餐厅坐落在市中心一栋老建筑的顶层，装修融合了复古港风和现代极简主义。深色木质桌椅搭配墨绿色皮质沙发，墙上挂着老香港的黑白照片，角落里一台古董留声机正播放着古典乐。
"这里真漂亮。"我环顾四周，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风景。
张珩为我拉开椅子，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招来服务员，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和两杯特调果茶。
等待上菜的空隙，张珩握住我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最近看你心情不怎么好。"
"嗯，他们的离开只是让我还有些不习惯。"我回握住他的手，这是实话。过去两周，张珩用各种约会、惊喜和深夜谈心填满了我每一个可能陷入回忆的时刻。
服务员端上晶莹剔透的虾饺和金黄色的流沙包，张珩夹了一个放在我盘子里："尝尝，据说面点师傅是从香港挖来的。"
我咬了一口，咸甜的流沙馅立刻在口中化开。确实美味，但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何刚第一次带我和乐乐去吃早茶的情景。那时乐乐才四岁，笨拙地用筷子夹烧卖，结果弄得满桌都是，何刚一边叹气一边耐心地教她...
"好吃吗？"张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嗯，很好吃。"我强迫自己回到当下，又夹了一个虾饺。虾肉鲜嫩弹牙，皮薄得几乎透明。
正当我准备夸赞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童声笑声。我的身体瞬间僵硬，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
"爸爸！小阿姨，我要坐靠窗的位置！"
那个声音——清脆、欢快，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是乐乐。我猛地转头，看见何刚牵着她的小手走进来，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身后跟着的是他父母。乐乐穿着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头发依然扎着两个小辫子，随着她蹦跳的动作在空中摆动。
我的呼吸停滞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何刚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比离婚前瘦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他正低头对乐乐和年轻女人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我许久未见的柔和表情。
"怎么了？"张珩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立刻明白了状况。他握住我颤抖的手："要不，我们换一家餐厅？"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不用..."他什么时候认识了新的女伴？我有些惊讶，何刚这么快就给乐乐找新妈妈了吗？。
就在这时，乐乐转过头来，目光扫过整个餐厅，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没有认出我，或者更糟——认出了但选择无视。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何刚的父母先看到了我，老太太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拉着老伴走向餐厅另一侧的座位。何刚这才抬头，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乐乐快步走开了。
"你脸色很差。"张珩担忧地看着我，"我们走吧。"
"不，我没事。"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菜都上了，不吃浪费。"
张珩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把我搂进怀里："对不起，要不是我，他不会离开你。"
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听到他平稳的心跳。这个怀抱温暖又安全，但此刻我只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隔着几张桌子，我看到乐乐正兴奋地向他们展示她画的画，那位年轻女子时不时地摸摸乐乐的头，夸赞乐乐的画画很棒！何刚的父母慈爱地看着孙女，不时发出笑声。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眼睛仍然盯着那个方向，"乐乐出生那天，何刚在产房外哭得像个孩子。他抱着她，说这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张珩沉默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转过头，看着张珩轮廓分明的侧脸。他那么完美，那么体贴，可为什么此刻我只感到一种深深的背叛感？对谁的背叛？对何刚？对乐乐？还是对我自己？
"我去下洗手间。"我猛地站起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餐桌。
洗手间的镜子前，我盯着自己泛红的眼睛和精心打扮的妆容。酒红色的裙子现在看起来刺眼又可笑，像是试图掩盖内心空洞的拙劣伪装。我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却无法冲走脑海中乐乐陌生的眼神。
当我回到座位时，发现张珩已经结完账，我的外套和包都拿在手里。
"我们去电玩城打游戏，"他微笑着伸出手，"或者你想去哪里都行。"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
"张珩，我可能......"
他的食指轻轻压在我唇上，无名指上的尾戒闪着冷光。"今天你做什么我都陪你。"他说这话时，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经过那桌时，杨枝甘露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乐乐嘴角沾着的西米像颗小小的泪痣。
室外阳光灼人。张珩的遮阳伞投下淡紫色的阴影，他搂着我腰肢的手掌微微发烫。"接下来......"
"我想自己走走。"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们俩都愣了一下。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又缓缓松开。"好。"这个单音节词在他齿间转了三圈才吐出来。
步行街的喧嚣像隔了层毛玻璃。冰淇淋店的促销海报上，两个卡通小人正分享一支甜筒，其中一个戴着和乐乐一样的草莓发卡。咖啡厅里，年轻父亲正笨拙地拍打哭闹的婴儿，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晃出一道银弧。
手机相册里，去年秋天的银杏叶落在乐乐肩头，何刚把她举在肩头，我踮脚去够他们扬起的衣角。三个人的剪影在夕阳里融成蜂蜜色的琥珀。
红灯亮起时我迈出了脚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中，熟悉的檀木香突然笼罩过来。"子梅！"张珩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音。
他的手掌牢牢扣住我的手腕，脉搏快得惊人。"我一直在你身后。"他鼻尖渗着细密的汗珠，却还强撑着玩笑的语气，"过红绿灯都要我担心吗？"
十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玻璃，烫得人眼眶发酸。张珩的影子严严实实罩着我，如同一个温柔的囚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