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的经历像一层薄薄的阴影，笼罩了苏晚晚好几天。
每当想起那个老板不怀好意的眼神和逼近的身影，她仍会感到一阵后怕和生理性的不适。
但比恐惧更清晰的，是那个如同天降神兵般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和他那句虽然蛮横却无比及时的话。
是顾野，又一次帮了自己。
这份感激沉甸甸地压在苏晚晚的心里。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接二连三地欠下同一个人。
可她一无所有，能拿什么来感谢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缺、脾气又坏得像块石头的男人呢？
下午，苏晚晚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家小超市。
她摇摇头，走进小超市里，买了些简单的蔬菜和水果。
结账时，正好听到超市老板正和另一个熟客闲聊。
“……可不是嘛，就旁边那个工地，催得紧，野哥他们这几天都得顶着日头干，真是够呛……”老板一边找零一边说。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动。
顾野在旁边的工地上干活？顶着日头？
一个念头悄然萌芽。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声音细细地向老板打听：“老板，请问……旁边那个工地，具体在哪里呀？”
老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认出了她也是最近镇上的话题人物，了然地笑了笑，给她指了方向。
“喏，就出了门往东走，过两个路口，那片围着蓝色挡板的就是。这会儿正干得热火朝天呢。”
“谢谢您。”苏晚晚道了谢，心跳莫名加快。
她站在超市门口，看着水果摊上那些新鲜饱满的苹果、梨子和西瓜。
似乎就连北方的水果都看起来比南方的个头大，个个饱满而色彩鲜艳。
苏晚晚想了想，掏出钱包看了看里面所剩不多的纸币，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挑了几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又买了一个冷藏着的小西瓜，让老板分开装好。
拎着沉甸甸的水果，她朝着老板指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工地，空气中尘土的味道就越浓，机械的轰鸣声和金属敲击声也越发清晰。
苏晚晚好不容易才找到工地入口，怯生生地朝里面张望。
里面是一片繁忙喧嚣的景象，搅拌机轰鸣，塔吊缓缓移动，工人们穿着沾满泥灰的衣服，在钢筋水泥骨架间忙碌穿梭。
她一眼就看到了顾野。
他实在太显眼了。即使在一群同样劳作的工人中，他依然是最高最壮的那个。
他没戴安全帽，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古铜色的背上汗水蜿蜒而下，将工装裤的腰际洇湿深色。
此刻，男人正和几个工友一起扛着一根粗重的钢管，手臂和肩背的肌肉因用力而高高隆起，贲张着绝对的力量感。
他嘴里似乎还在喊着号子，声音被淹没在噪音中，但那股子专注和悍劲儿却扑面而来。
苏晚晚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贸然进去。
有工友注意到了这个拎着水果、白白净净、与工地格格不入的姑娘，好奇地吹了声口哨，碰了碰旁边的人。
很快，不少目光都投了过来，带着善意的探究和好奇。
顾野和工友放下钢管，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顺着众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当看到站在门口，拎着水果袋、一脸局促不安的苏晚晚时，他明显愣住了，浓眉习惯性地拧起，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和……不解？
“野哥，找你的吧？”有工友嬉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语气暧昧。
“滚蛋！”顾野低斥了一句，但还是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他走近了，苏晚晚更能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热意和汗味，混合着尘土与钢铁的气息。
男人的身形太过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她，让她不由得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袋子。
“你跑来这儿干什么？”顾野开口。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有些沙哑，语气依旧算不上好，还带着点惯有的不耐烦，“这地方是你来的吗？灰这么大。”
苏晚晚被他问得脸颊发烫，连忙把手里的水果递过去，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我…我买了点水果.……给你们……解解渴。”
工友们也好奇地围了过来，看到水果，都笑了起来。
“哟！还有西瓜呢！”
“野哥，可以啊！嫂子真体贴！”
“谢谢嫂子！”
这些起哄声让苏晚晚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把脸埋进袋子里。
听着工友们的胡言乱语，顾野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他瞪了他们一眼：“都他妈闲的是不是？活干完了？”
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严厉制止那些称呼，只是表情古怪地看着苏晚晚递过来的水果，没有立刻接。
“买这些没用的干嘛？”顾野粗声粗气地说，眉头拧得死紧，“浪费钱。”
话虽这么说，他看着眼前女孩低垂的睫毛、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提着沉重袋子、指尖被勒得微微发白的手，最终还是无奈的“啧”一声，伸手接了过来。
袋子很沉，他掂量了一下，目光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扫过。
“谢、谢谢你上次……还有之前……”苏晚晚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男人一眼，又迅速低下。
声音细细软软，却充满了真诚。
顾野像是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猛地扭开脸，看向别处，只留给她一个线条硬朗的侧脸和微微发红的耳根。
“知道了。”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模糊的话：“……多大点事。”
顾野拎着水果，转身走到工地旁边一棵大树下的阴凉处，把袋子小心地放在了地上，而不是随意扔在尘土里。
然后，顾野回头，对着还愣在原地的苏晚晚，有些僵硬的挥挥手：“行了，送到了就赶紧走。这地方又吵又脏，别在这儿碍事！”
苏晚晚如蒙大赦，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走出很远，她似乎还能听到身后工友们的哄笑声以及顾野的呵斥声。
但这一次，她心里没有太多的尴尬，反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涌动着一种微甜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收下了，虽然态度还是那么坏。
而工地那边，顾野在一片起哄声中，黑着脸把那个西瓜一拳捶开，分给了工友们。
苹果也一个个扔了过去，工友们嘻嘻哈哈地接过，啃着清甜多汁的水果，对着顾野挤眉弄眼。
“野哥，福气不小啊！”
“这姑娘看着就乖，野哥你好福气！”
顾野骂骂咧咧地让他们闭嘴，自己拿起一瓣西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冰凉的甜意瞬间滋润了干渴冒烟的喉咙，他吃着吃着，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随即又立刻绷紧，仿佛那只是一个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