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车子驶入蒋楠俯瞰江景的家。蒋楠将蒋一安置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轻轻将她安置好,确认她呼吸平稳后,他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市璀璨的江景夜景,万家灯火倒映在江水中,一片繁华盛景。然而,这繁华落在蒋楠眼中,却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宋恩宁的脸,妹妹身上的伤痕,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如鹰隼,宋恩宁的老子宋国伟是南市的一把手,为人清廉正直,风评很高,怎么会养出宋恩宁这种儿子!

清晨微弱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钻进来。蒋一在头痛欲裂和浑身酸软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昨晚零碎而恐怖的记忆碎片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她混沌的意识——琥珀色的烈酒、宋恩宁不怀好意的笑容、洗手间外的纠缠、空包厢里被狠狠摁在门板上的撞击、那令人窒息绝望的强吻、身体被撕裂般的拉扯感、冰冷的绝望和无助的哭喊……

她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睡衣是哥哥的,宽大而陌生。裸露的手臂上,那几道紫红色的淤痕狰狞刺眼!她颤抖着手,解开睡衣领口的扣子,看向镜子——脖颈、胸口,那一片片被粗暴啃咬吮吸留下的红肿印记,如同耻辱的烙印,清晰地宣告着昨夜她经历了怎样的侵犯!

“啊——!!!”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巨大的恐惧、羞耻、愤怒和委屈瞬间将她淹没。她崩溃了,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衣襟。

蒋楠几乎是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到床边:“一一!一一别怕!是哥哥!哥哥在!没事了,没事了!”他试图抱住她安抚。

“哥——!”蒋一看到蒋楠,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哥!我好怕!”她的哭声充满了痛苦、无助,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剜在蒋楠的心上。

蒋楠紧紧抱着妹妹颤抖不止的身体,心如刀绞,眼眶瞬间通红。他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一一不怕!哥知道了!哥都知道了!是哥不好,哥没保护好你!那个畜生,哥绝不会放过他!别怕,都过去了,你安全了,有哥在,没人能再伤害你!”他一遍遍重复着安慰的话语,眼中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

蒋一蜷缩在哥哥怀里,身体因剧烈的抽噎而不断颤抖。蒋楠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无助和痛楚,自己的眼眶也忍不住阵阵发热,视线渐渐模糊。他强忍着,下颌绷紧,只是更用力地拥住妹妹单薄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抽泣,最终归于一种令人心碎的、筋疲力尽的平静。蒋一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红得吓人,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她抬起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而微弱:“哥……我想洗澡……”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蒋楠心上。他立刻拿起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一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哥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蒋一走进浴室,锁上了门。很快,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蒋楠守在门外,听着那持续不断的水流声,心揪得紧紧的。他能想象妹妹站在花洒下,用近乎自虐的方式一遍遍搓洗着肌肤,仿佛要将那些屈辱的印记连同皮肤一起洗掉。

足足一个小时后,浴室门才被拉开。蒋一穿着宽大的浴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小脸被热气蒸得有些苍白,眼神空洞,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那是蒋楠亲手做的,面条筋道,卤汁浓郁,是他记得妹妹小时候最爱吃的味道。他殷切地看着她:“一一,吃点东西吧?”

蒋一看着哥哥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掩饰不住的担忧,不忍拒绝这份心意。她默默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勉强挑了几根面条送进嘴里。然而,味同嚼蜡,胃里也沉甸甸的,如同塞满了冰冷的石头。她努力吞咽了几口,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轻轻摇了摇头:“哥,我……真的吃不下。”

刚才在浴室镜前,她看得清清楚楚。手臂上被粗暴抓握留下的青紫指痕,像丑陋的烙印。最刺眼的是脖颈间那几处深深的红肿吻痕,即使穿着高领浴袍也无法完全遮掩,如同耻辱的印章,时刻提醒着她昨夜不堪的遭遇。她下意识地拢紧了领口。

“哥,”蒋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段时间……我想住在你这儿。我的事……千万别告诉爸妈,我怕他们……担心得受不了。”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阴影。

“嗯!当然!”蒋楠立刻答应,声音斩钉截铁,“你就安心住这儿。哥天天去接你放学,晚上想吃什么哥都给你做,就像你小时候那样。”他努力想让语气轻松些,驱散妹妹心头的阴霾。

蒋一闻言,努力牵动嘴角,想给哥哥一个放心的笑容。那笑容勉强地挂在脸上,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哥,”她看着蒋楠的眼睛,急切地解释道,仿佛澄清这一点对她至关重要,“昨天……我不是自己想去帝豪的。我是和同学一起去的……我不认识和那个男的,只是喝了一杯他递过来的酒……”

“我知道!”蒋楠没等她说完就打断,眼中瞬间燃起暴戾的火焰,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我妹妹怎么会主动去认识那种人渣?!你放心!”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杀意,“这仇,哥给你报!我饶不了他!”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在他胸中疯狂咆哮。

蒋楠给家里拨通了电话,声音保持着惯常的平稳:“爸,妈,一一这几天住我这边,我照顾她。你们安心去忙你们的。”电话那头,蒋爸正忙着整理去欧洲参加研讨会的资料,蒋妈也在清点赴澳洲访学的行李,两人都无暇细想,只叮嘱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这恰合蒋楠心意,父母不在家,省去了许多解释的麻烦。

家里的气氛依旧沉闷。蒋一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萎靡。整个周末,她像一株失去阳光的植物,蜷缩在沙发或窗边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蒋楠将妹妹的煎熬尽收眼底,心如刀绞。他坐到蒋一身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哄劝:“一一,哥给你请一周假吧?反正这学期课业也不紧。你不是一直念叨想去迪士尼吗?哥带你去!上海、香港、东京、巴黎,你想去哪家都行!或者…出国散散心?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蒋一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片刻,她抬起苍白的脸,声音细若蚊呐:“哥…DG…权志龙下周五在吉隆坡有演唱会…我想去听。”这个念头仿佛是她灰暗世界里抓住的一丝微光。

“好!就去吉隆坡!”蒋楠毫不犹豫,立刻拍板,“我们先去新加坡和泰国玩几天,放松一下,然后直奔吉隆坡听演唱会!”看到妹妹眼中微弱但真实的期待,他心头一松,立刻行动起来。他拨通了东大经济学院院长董国栋的电话,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董叔叔,是父亲的老友。

“董叔叔,我是小楠,打扰您了。”蒋楠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晚辈的恭敬,“一一这个周末突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的,医生说得挂几天水,好好休养一周。我想着跟您请个假,您看……”

“哎呀,一一没事吧?”董国栋的声音立刻充满关切,“小姑娘是不是吃坏东西了?我看她太瘦了,抵抗力弱!让她安心在家养病,学校这边不用担心!课业落下了回头找老师补,身体要紧!”

“谢谢董叔叔!改天一定请您吃饭!”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好好照顾妹妹!”董国栋爽朗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蒋楠立刻投入到紧张的行程规划中。订机票、选酒店、抢演唱会VIP门票、查找当地特色美食和必去景点……他像一个最精密的策划师,力求让这次旅程成为妹妹疗愈的良药。

周一一早,飞机降落在苏梅岛,热带的暖风带着咸湿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他们没有在热闹的查汶海滩停留,而是直接乘快艇前往以潜水闻名的涛岛(Koh Tao)。入住的度假村依山傍海,独栋的木屋掩映在椰林中,推开窗便是宝石般湛蓝的大海。

蒋楠此行的核心目的,是带蒋一体验潜水。他知道,唯有那片隔绝尘嚣、静谧无声的深蓝,或许能暂时涤荡她心头的阴霾。

在专业的潜水教练指导下,兄妹俩完成了简单的泳池培训。第二天清晨,他们登上了出海的船只。阳光穿透清澈的海水,将海底世界映照得如梦似幻。蒋楠始终紧跟在蒋一身边。

当蒋一在教练的帮助下,咬着呼吸调节器,小心翼翼地沉入温暖的海水中时,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她眼前豁然展开。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如同海底森林,形态各异的热带鱼群在身边轻盈地穿梭,巨大的海扇随着水流缓缓摇曳。阳光透过海面,形成一道道摇曳的光柱,静谧而神圣。

水下的世界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和纷扰,只有自己呼吸的气泡声在耳边规律地响起。蒋一悬浮在这片蔚蓝之中,感受着海水的温柔包裹。那些沉重的记忆、身体的耻辱印记,仿佛被这巨大的宁静暂时封存、稀释了。她伸出手,一条好奇的小丑鱼从指缝间溜过,带来一丝奇妙的痒意。她看向身旁的哥哥,蒋楠隔着面镜对她竖起大拇指,眼神里满是鼓励。那一刻,在无声的深海里,蒋一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安宁。浮上水面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郁结似乎松动了一丝。

离开涛岛的宁静,他们飞抵了高效与繁华并存的花园城市新加坡。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整洁如新的街道,多元文化的交融,构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们漫步在滨海湾花园,惊叹于擎天大树(Supertree Grove)的壮丽和云雾林(Cloud Forest)的清凉奇幻。蒋楠特意带蒋一去了环球影城。在充满活力的主题乐园里,蒋一似乎被周围欢乐的氛围所感染。她拉着蒋楠坐上了刺激的变形金刚3D对决,在过山车上尖叫出声,在“遥远王国”区域看着憨态可掬的史瑞克和小驴,嘴角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切的笑容。虽然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足以让蒋楠欣喜若狂。

夜晚,他们登上了新加坡摩天观景轮(Singapore Flyer)。随着巨大的观景舱缓缓上升,整个狮城的璀璨夜景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在脚下铺展开来。滨海湾金沙酒店的灯光秀如梦似幻,城市的脉络在灯火中清晰可见。蒋一趴在玻璃窗前,静静地望着这片流光溢彩,城市的壮阔让她觉得自己渺小的烦恼似乎也被这宏大的景象包容了些许。蒋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杯温热的奶茶塞进她手里。

旅程的最后一站,也是蒋一最期待的吉隆坡。他们没有立刻奔赴演唱会,而是先去了云顶高原的云顶天城室内游乐园(Genting SkyWorlds Theme Park)。虽然规模无法与迪士尼相比,但其独特的IP和室内外结合的设施也充满了乐趣。蒋一被《里约大冒险》主题区的色彩和热情所吸引,在《冰川时代》的过山车上放声大笑。蒋楠像个尽职的保镖兼摄影师,一路跟拍,记录下妹妹脸上越来越多的轻松神情。最让她开心的是,在异国他乡,她无需刻意遮掩,脖颈的痕迹在精心护理和时间的流逝下,已经淡了许多。

终于,万众期待的周五夜晚降临。吉隆坡武吉加里尔国家体育场(Bukit Jalil National Stadium)外,人潮汹涌,无数“VIP”(权志龙粉丝昵称)手持应援棒,脸上画着标志性的涂鸦,空气中弥漫着激动与狂热的荷尔蒙。蒋楠为蒋一抢到的是内场前排的VIP票,位置极佳。

当体育场灯光骤然熄灭,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一束强光打在舞台中央,那个睥睨众生的身影——权志龙(G-Dragon)出现了!音乐如海啸般瞬间席卷全场。他独特的嗓音、充满爆发力的舞蹈、极具艺术感的舞台设计和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激情。

蒋一置身于这片沸腾的紫色海洋(BIGBANG应援色)中,挥舞着手中的皇冠灯(官方应援物),跟着数万人一起大声合唱着那些熟悉的旋律。强劲的鼓点敲打着心脏,震耳欲聋的音乐淹没了所有思绪。在《Crooked》、《Crayon》、《Untitled, 2014》等一首首经典歌曲的狂轰滥炸下,在权志龙充满生命力和宣泄感的表演中,蒋一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委屈、愤怒和屈辱,仿佛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出口。她尖叫着,跳跃着,泪流满面,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宣泄。巨大的声浪和周围粉丝忘我的投入形成了一种强大的能量场,将她紧紧包裹、托举。她不再是那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孩,她是这紫色海洋里汹涌澎湃的一朵浪花。

蒋楠站在她身边,看着妹妹在光影交错中嘶吼、流泪、挥舞手臂,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看着她被音乐和集体狂热所治愈。他知道,这场视听盛宴,这场数万人的灵魂共振,对蒋一而言,不仅仅是一场偶像的演唱会,更是一次灵魂的洗礼和重生。当权志龙唱到安可曲《This Love》时,蒋一已经嗓子沙哑,却依旧仰着头,大声跟唱,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带着一种释放后的、近乎虚脱的微笑。蒋楠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妹妹微微颤抖的手。那一刻,他知道,带她出来,是对的。漫长的黑夜,终于透进了曙光。

吉隆坡演唱会的喧嚣渐渐褪去,回酒店的车窗外是流动的霓虹。蒋楠翻看着手机,将一张现场氛围热烈、蒋一笑容灿烂(伤痕在光影下已淡去)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动态刚发出,点赞和评论便蜂拥而至。

好友胡天秒评:“靠!我说上周末飙车局怎么不见你人,原来跑大马追星去了!不够意思啊兄弟!”蒋楠笑了笑,随手回复:“陪家人,下次补上。”

指尖划过点赞列表,一个熟悉的、风格简洁的头像意外地映入眼帘——顾希。蒋楠心头微动。这一周他全身心扑在妹妹身上,确实冷落了这位朋友。一丝歉意和莫名的想念涌上心头。他点开与顾希的聊天框,想了想,将一张自己在演唱会现场的自拍发了过去。照片里,他笑容明亮,手里举着紫色的皇冠灯,背景是沸腾的紫色海洋。而在他身边,蒋一侧着脸,兴奋地挥舞着荧光棒,虽只露了精致的侧颜和飞扬的发丝,但两人挨得很近,姿态显得异常亲昵。

刚刚洗完澡的顾希听到提示音,拿起手机。看到蒋楠发来的照片,他眼睛一亮——照片中的蒋楠笑容爽朗,带着种罕见的、近乎少年气的热烈。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被蒋楠身边那个亲密依偎的侧影牢牢锁住。女孩侧脸线条柔美,即使在模糊的灯光下也难掩清丽。他们靠得那么近,蒋楠的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轻松愉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瞬间攫住了顾希的心脏,像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理性与莫名的情绪拉扯。最终,那点自己都未完全厘清的涩然促使他敲下一行字,带着试探:“和女朋友一起去看演唱会了?” 发出去后,他又立刻懊恼,觉得自己越界了,想撤回的时候,发现已经无法撤回了。

车上,蒋楠看到顾希的回复,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非但没急着澄清,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手指飞快回复:“漂亮吗?” 三个字,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顾希看到回复,那点酸涩感瞬间膨胀,夹杂着自嘲的凉意。果然……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点不该有的失落,尽量让回复显得平静甚至带着刻意的祝福:“挺般配。”

蒋楠看着“挺般配”三个字,隔着屏幕都能脑补出顾希此刻可能绷着脸的样子。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引得旁边的蒋一疑惑地看他。蒋楠心情更好了,继续逗他:“你是不是该去配副眼镜了?”

顾希盯着这条新信息,彻底懵了。配眼镜?什么意思?他仔细回想那张照片……难道认错人了?不可能啊。他带着满腹困惑和一丝隐隐的期待,回了个问号:“?”

这一次,蒋楠没再打字。手机铃声直接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顾希”的名字。顾希深吸一口气才接通。

“喂?”顾希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电话那头传来蒋楠带着笑意的、低沉悦耳的声音,背景还有吉隆坡夜晚模糊的车流声:“顾警官,你这眼神儿,平时抓贼认人的时候也这样?” 他语气调侃,带着熟稔的戏谑,“照片里那个,是我妹妹蒋一啊!上次在体育馆你不是见过一次吗?你这警察的眼力见儿,有待加强啊。”

“啊?!”顾希彻底愣住,随即一股巨大的轻松感冲散了所有阴霾,脸上腾地热了起来,是尴尬,也是难以抑制的欣喜。“你妹妹?蒋一?” 他迅速在记忆中搜索那个清丽的身影,“抱歉抱歉!我…我那天就远远看了一眼,印象不深!照片里灯光那么闪,她又侧着脸……”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不过说真的,你妹妹确实漂亮!” 最后这句是真心话。

蒋楠在电话那头笑得更开了:“行了,顾警官,知道你是‘嫉’我们兄妹情深。眼镜钱我出,回头给你报工伤。” 玩笑开够了,他声音低沉了些,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这几天带她出来散散心,看她之前心情不太好。”

顾希敏锐地捕捉到了蒋楠语气里那丝细微的变化。作为警察的职业习惯,让他对“心情不好”这种模糊表述背后的原因产生了本能的警觉。

“心情不好?没事吧?” 顾希的语气也认真起来,带着关切,“看你陪她去听演唱会,应该好多了?我看照片里她笑得很开心。”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轻松。

“嗯,好多了。” 蒋楠的声音柔和了些,看着身边靠窗闭目养神的妹妹,“带她潜了水,在新加坡环球影城疯玩了一天,又听了她偶像的演唱会,嗓子都喊哑了。现在累得在车上睡着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孩子嘛,玩开心了,烦恼就忘了。”

顾希听着蒋楠描述妹妹的状态,心里也替他们高兴,但职业的敏感性让他没有完全放下疑虑。蒋楠的语气里,似乎隐藏着一种更深层的东西,像是对妹妹的保护欲被过度激发后的那种紧绷。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那就好。能让她开心起来就好。不过…蒋楠,” 他稍微放低了声音,带着朋友间的真诚,“要是真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别跟我客气。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有些方面…或许能帮上忙。”

蒋楠握着手机,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逝的灯火上,眼神深沉了几分。顾希的敏锐和这份主动伸出的援手让他心头一暖。他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意味:“顾希,谢谢。真有事,我不会跟你客气。”

“那就好。”顾希松了口气,也适时地将话题转回轻松,“等你们回来,请你们兄妹吃饭,算是我眼拙的赔罪。”

蒋楠笑了:“行,这顿饭你跑不了。等我回去联系你。先挂了,快到酒店了。”

“好,一路平安。”顾希挂了电话,看着手机,之前的尴尬早已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蒋楠对妹妹那近乎偏执的保护,以及话语中暗藏的锋芒,让他隐隐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对朋友处境的体谅。同时,知道那个漂亮女孩是蒋楠妹妹,心底深处那点莫名的失落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和隐隐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