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风一行人走远后,林琳仍站在原地,掌心传来的刺痛感不断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个男人的眼神,他手掌的温度,还有宋萍萍离去时那道不善的目光,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逐渐拼凑出一个危险却诱人的计划。
“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赵卫东去而复返,见林琳呆立不动,没好气地吼了一声。但他没再过多纠缠,显然孟国风的干预还是起了作用。
林琳低下头,重新拿起扫帚,心思却已不在眼前的劳动上。
接下来的几天,她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按部就班地完成街道分配的各种劳动任务——清扫街道、搬运建材、糊纸盒……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再空洞无神,而是像雷达一样,敏锐地捕捉着关于孟国风的一切信息。
她不敢直接打听,那样太引人怀疑。她只是更加留意周围人的闲聊,尤其是那些干部子弟和红小兵的谈话片段。在劳动间隙,她会刻意靠近那些聊天的人群,假装休息,实则竖着耳朵倾听。
零碎的信息逐渐汇聚起来。
孟国风,21岁,某部队营长,因表现突出获准探亲假,在家约有一个月时间。父亲是市公安局长孟卫东,母亲是市妇联副主任周淑贞。家住市委大院东侧的小洋楼里。与副市长女儿宋萍萍青梅竹马,两家交往密切,外界普遍认为他们迟早会结婚。
每周三下午,孟国风通常会去市人武部办理事务;周五晚上,他常与宋萍萍及一群朋友去看电影或逛公园;周日上午,有人看见他在人民广场附近跑步锻炼……
林琳把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同时开始悄悄准备。
她最大的资本是这张脸和这具身体。尽管营养不良,但底子极好。她在河边清洗时偷偷打量过自己水中的倒影——苍白的瓜子脸,大而微挑的眼睛,鼻梁挺直,唇形饱满。身材虽然瘦弱,但比例匀称,胸部柔软饱满,腰肢纤细,有一种这个时代少见的、脆弱的性感。
然而,平日里的粗布衣服和刻意低眉顺眼的姿态,将这一切都掩盖了。
第一个要改变的是衣服。她找出母亲留下的一件旧衬衫——素雅的浅蓝色,料子比街道发的劳动服细软许多。她连夜修改,收紧了腰身,让衣服更贴合身体曲线,但又不敢太过分,只是比平常略微显形。
然后是脸色。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面色苍白,这在当下被视为不健康的表现。她冒险到郊外采了些自然生长的枸杞和红枣,偷偷煮水喝,希望能改善气色。
最大的挑战是头发。长期缺乏营养和护理,发质干枯毛躁。她只能用清水仔细梳理,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垂在胸前,额前留下几缕细碎的刘海,稍稍修饰脸型。
对着破铁皮盒盖上模糊的倒影,她练习表情——如何低头抬眼显得楚楚可怜,如何微笑时嘴角微扬却不轻浮,如何让目光中含着一丝仰慕却不谄媚。
这一切准备都在暗中进行。白天她依然是那个沉默顺从、接受改造的黑五类,晚上则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计划。
第一个机会在一个周三下午到来。
林琳被分配到人武部附近清扫街道。她特意换了那件改过的衬衫,外面还是套着宽大的旧外套,但纽扣没有全扣,偶尔动作间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腰身。
下午三点左右,果然看见孟国风从人武部大门走出来。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没有戴帽子,头发理得短而精神。他与门口站岗的士兵说了几句话,然后朝自行车棚走去。
林琳的心跳加速。她抓紧扫帚,慢慢挪动到孟国风取车的必经之路旁,假装专心扫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琳深吸一口气,计算着时机。就在孟国风即将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不小心让扫帚脱手,正好落在他前方。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上前捡扫帚,抬头时恰好与孟国风的目光相遇。她让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一丝认出他后的羞涩,然后迅速低下头,退到路边。
孟国风显然也认出了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注意到她今天似乎与上次有些不同——脸色好像红润了些,衣服虽然依旧朴素,但似乎合身了许多,衬得腰身纤细。
“在这里劳动”他问,语气平淡。
林琳点头,声音轻柔:“街道安排的。”她没多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孟国风嗯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却又回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好了吗?”
林琳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小事,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抬起手掌。擦伤已经结痂,快要好了。“没事了,谢谢同志关心。”她小声回答,嘴角微微上扬,是一个感激又羞涩的弧度。
孟国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骑上车走了。但林琳注意到,他离开前那一眼,比刚才多了些打量。
初战告捷,他没有无视她,甚至主动询问她的伤情,这说明他对她至少有一丝印象和怜悯。
周五晚上,电影院外人群熙攘。
林琳知道孟国风和宋萍萍可能会来看最新上映的《红灯记》。她找借口向街道主任请了假,说是身体不适,早早回了家。
实际上,她仔细洗漱后,换上了最好的衣服——还是那件改过的衬衫,外面套了件深色外套,裤腿挽起一点,露出纤细的脚踝。她把辫子重新编过,额前的刘海用清水抿得服帖。没有化妆品,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让脸色显得红润些。
电影院门口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林琳躲在对街的阴影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果然,七点刚过,孟国风和宋萍萍就出现了。他们不是单独两人,而是与几个朋友一起。宋萍萍穿着红色的确良衬衫和黑色长裤,辫子上扎着鲜艳的头绳,青春靓丽。她自然地挽着孟国风的手臂,笑着与朋友们说话。
孟国风还是穿着军装,但没系风纪扣,显得随意了些。他听着宋萍萍说话,嘴角带笑,偶尔点头。
林琳的心沉了沉。他们看起来如此登对,关系亲密自然。自己真的有机会插足吗?
但很快,她甩开了这个念头。机会是创造出来的,不是等待来的。
她看着他们买票进场,计算着时间。电影大约两小时,她就在对面街角默默等着,秋夜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但她咬牙坚持。
电影散场时,人群涌出。林琳看准时机,混入人流,假装是刚看完电影出来的观众。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孟国风那一群人,保持着一个既能被注意到又不会太刻意的距离。
机会来了——人群拥挤,推搡间,宋萍萍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险些摔倒。孟国风及时扶住她,但手中的一包瓜子撒了一地。
“哎呀!我的瓜子!”宋萍萍叫道,语气带着不满。
撞人的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中,孟国风只好蹲下身帮忙捡拾。林琳见状,立刻上前,默不作声地帮忙捡起散落的瓜子。
“谢谢啊。”孟国风抬头,再次认出了她。灯光下,她的面容比前两次见时更加清晰,白皙的皮肤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光,低垂的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宋萍萍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她皱眉打量着林琳朴素的衣着,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这位是?”宋萍萍问孟国风,语气有些生硬。
孟国风站起身:“前几天见过一面,不太熟悉。”他的介绍轻描淡写,但目光仍在林琳身上停留了一瞬。
林琳把捡起的瓜子递给宋萍萍,声音轻柔:“同志,您的瓜子。”
然后她转向孟国风,微微点头:“孟营长。”态度恭敬有礼,却又带着一种自然的熟稔,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小秘密。
宋萍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接过瓜子,没道谢,反而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孟国风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几天的事,强调只是偶遇和顺手帮忙。林琳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适时地补充一句:“孟营长人很好,当时帮了我大忙。”语气充满感激,眼神诚挚。
然而,在孟国风看不见的角度,林琳与宋萍萍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林琳迅速垂下眼帘,但那一瞬间,宋萍萍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一丝挑战?或者说,是错觉?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宋萍萍突然挽紧孟国风的手臂,语气变得冷淡,明显不想再多说。
孟国风似乎还想对林琳说什么,但被宋萍萍拉着,只好对她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林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宋萍萍边走边对孟国风说着什么,表情不悦。孟国风侧头听着,偶尔回头瞥一眼仍站在原地的林琳。
这一次接触,虽然短暂,但目的达到了。她在宋萍萍心中种下了一根刺,同时让孟国风对她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
周日上午,人民广场。林琳知道孟国风有晨跑的习惯,早早来到这里,假装在广场边缘读墙上的大字报,眼角的余光却时刻关注着广场入口。
果然,不久后孟国风穿着运动服出现在广场上,开始绕圈跑步。林琳耐心等待着,直到他跑到第三圈,速度稍缓时,她才偶然从大字报前转身,似乎要离开,恰好与他迎面相遇。
“孟营长?”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您也来这里锻炼?”
孟国风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气息微喘:“跑跑步,你呢?”他对这次偶遇似乎并不怀疑。
“我来学习。”林琳指了指墙上的大字报,表情认真,“改造思想,紧跟形势。”
孟国风点点头,目光中有一丝赞赏:“有这个觉悟很好。”
他们简单聊了几句。林琳谨慎地选择话题,主要围绕学习进步、自我改造展开,表现得积极向上却又带着一丝脆弱,让人不由得产生保护欲。
当孟国风问起她的生活时,她轻描淡写地提到街道很照顾,大家都很帮助,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苦涩却恰到好处地被对方捕捉到。
“有什么困难可以找街道反映。”孟国风说,语气温和。
林琳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困难,能自食其力就很好。不打扰您锻炼了,我先走了。”她礼貌地道别,转身离开,步伐不疾不徐,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走出广场,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林琳才允许自己靠在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几次偶遇下来,孟国风显然已经对她有了印象,甚至产生了一丝同情和好奇。而宋萍萍那边的警报也已经拉响。
计划进行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但林琳知道,仅凭这些远远不够。她需要一個更私密、更深入的机会,一个能让关系实质性突破的机会。
天气逐渐转凉,秋雨绵绵的季节即将到来。林琳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酝酿着下一个更大胆的计划。
一场雨,或许能成为最好的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