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只担心一事,会不会不过审】
天光微亮,林琳就睁开了眼睛。
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火辣辣地提醒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破旧的棉被无法带来丝毫温暖,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
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心里那片空洞的茫然,她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望着糊满报纸的屋顶,一夜未眠的双眼干涩发胀。
计划成功了,不是吗?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一点,试图压下心底那丝不合时宜的、令人烦躁的羞耻与悔意,这是生存,不是风花雪月。
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并非稀罕事,只是大多数人换不到她想要的价码罢了。
孟国风他此刻在想什么?后悔?厌恶?还是...有一丝留恋?
她必须知道答案,也必须,让那可能的悔意,转变为更牢固的东西。
挣扎着起身,简单的梳洗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
她看着水盆里自己苍白的倒影,用力掐了掐脸颊,让那毫无血色的皮肤泛起一点红晕,然后,她换上一件干净但同样旧得发白的衬衫,将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试图掩盖所有昨夜疯狂的痕迹。
白天照常去街道指定的地点劳动——今天是糊火柴盒。
简陋的工棚里,十几个和她身份类似的人默默低头干活,空气中弥漫着浆糊的酸味和沉默的压抑,林琳的手指机械地动作着,心思却早已飞远。
他会来找她吗?还是就此消失,让昨夜成为一场露水情缘,甚至是他急于抹去的污点?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她心头发紧。
下午,劳动间隙。
管事的宣布大家可以休息一刻钟,林琳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走到工棚外透气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底。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孟国风站在工棚对面的街角,穿着一身熨帖的军装,身姿笔挺,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似乎在犹豫,目光投向工棚方向,却又没有直接走过来。
林琳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他来了!
她没有立刻迎上去,而是迅速退回工棚的阴影里,背对着外面,假装整理衣角,她需要镇定,需要想好如何应对。
片刻后,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工棚里其他人瞬间低下去的窃窃私语和好奇目光。
“林琳同志。”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慌乱:“孟营长,您...您怎么来了?”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他的脸,捕捉到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审视,还有昨夜留下的尴尬。
“路过,顺便看看。”孟国风的理由听起来很蹩脚。他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昨天淋了雨,这个...你拿着预防一下。”
林琳没有立刻去接,她看了一眼那纸包,又看向他,眼神里流露出不安:“孟营长,这...这不合适,我不能再要您的东西了,昨天...昨天已经够麻烦您了。”她刻意提起昨天,却又含糊其辞,声音渐低,带着难堪。
这番以退为进的话,果然让孟国风的神色缓和了些,那份尴尬被怜悯取代,“拿着吧,只是几片感冒药。”他不由分说地将纸包塞进她手里,指尖短暂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分开。
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多了,林琳能感觉到那些好奇和探究的视线,她低下头,耳根泛红,像是无所适从。
孟国风也意识到了环境的不妥,他清了清嗓子:“你...还好吧?”问话意有所指。
林琳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声音细若蚊蚋:“...挺好的。谢谢您关心。”那瞬间的眼神交汇,包含了太多信息,委屈、强装的坚强、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孟国风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却又在细微处流露出昨夜风情的女孩,心情复杂难言,他本该后悔,本该远离,但某种力量却驱使着他来到这里。
“我...下周就要回部队了。”他突然说。
林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这么快?她抬起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真实的惊慌,随即又被努力压抑下去:“哦...那,那祝您一路顺风”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笑容刺痛了孟国风,他几乎能想象他离开后,她会面临怎样的处境,昨夜的他,不仅仅是冲动,更像是一种...趁人之危。
“以后...”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如果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困难,可以...可以找人武部的小张干事带个话,就说...是我远房亲戚。”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妥,但看着她那瞬间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睛,他无法收回。
这近乎是一个承诺,一个保持联系的通道。
“不会的,”林琳连忙摇头,手紧紧攥着那个药包,“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的话语里带着自嘲和认命。
这时,管事的在工棚里喊了一声,休息时间结束。
林琳如蒙大赦般,对孟国风仓促地点点头:“我得去干活了,谢谢您的药,孟营长。”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跑回了工棚,背影单薄而脆弱。
孟国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工棚入口,眉头紧锁,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大步离开。
工棚里,林琳坐回自己的位置,心脏仍在狂跳,她能感觉到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但她只是低下头,专心糊着手里的火柴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紧紧攥在掌心、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药包,证明着那不是一场梦。
他来了。
他给了药,还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承诺”。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他没有选择彻底逃避。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林琳没有再主动去找孟国风,甚至刻意避开了那些可能偶遇他的地方,她照常劳动,照常接受改造,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和顺从。
她在等待,也在煎熬,那句回部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直到三天后的傍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棚屋,发现门缝底下塞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纸条。
心跳骤然加速。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迅速捡起纸条闪身进屋。
纸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明晚八点,老地方。”
老地方...那个废弃的岗亭。
林琳捏着纸条,手指微微颤抖,他主动约她了。
第二天劳动时,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傍晚回去,她烧了一点点珍贵的热水,仔细擦洗了身体,没有香水,她只能把衣服晾在通风处,试图让它们沾染上一点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味。
她再次穿上那件蓝色衬衫,头发编得整整齐齐,镜子里的人,脸色依然苍白,但眼中有了光,一种混合着期待、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光芒。
晚上七点五十,她悄悄出门,避开了所有人,来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巷。
岗亭依旧废弃破旧,但里面似乎被人简单打扫过,灰尘少了许多。
孟国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着便装,深色的夹克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军人的威严,多了些年轻人的挺拔。
看到林琳,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紧张。
“来了。”他声音低沉。
“嗯。”林琳低着头走进来,空间依然狭小,两人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比上次淡了些。
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您先说。”林琳小声说。
孟国风看着她低垂的头顶,深吸一口气:“那天晚上...我很抱歉,是我冲动了。”
林琳猛地抬头,眼中水光闪动:“您不用道歉。我说了,是我自愿的。”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颤音,“您是不是...觉得我很...很轻浮?”这个问题问得直接而冒险,带着一种脆弱的勇敢。
孟国风愣了一下,立刻否认:“没有!我只是...”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复杂,“我觉得对你不公平。我很快要走了,而你...”他无法说下去。
“我不需要公平,”林琳向前微微靠近一步,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孟营长,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您是天上云,我是地上泥,我从来没敢奢望过什么。”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那天晚上,我很冷,很害怕,是您给了我一点温暖,对我来说,这就够了,真的够了。”她说着够了,眼泪却无声地滑落下来。
这番表白,卑微又热烈,彻底击中了孟国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她滚落的泪珠,下意识地伸出手,笨拙地想去擦,指尖碰到她冰凉滑腻的脸颊,两人都是一颤。
“别哭...”他声音沙哑。
林琳却像是被打开了闸门,泪水落得更急,她没有出声,只是无声地哭泣,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脆弱无助到了极点。
孟国风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林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软化下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泪水浸湿了他的夹克,他抱着她,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娇小和柔软,还有那细微的颤抖,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男性虚荣心混合着升起。
“我不会不管你。”他听到自己说,话出口的瞬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林琳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真的?”
“嗯。”孟国风低头看着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红润的嘴唇,昨夜的记忆汹涌而来,眼神逐渐变深。
这一次,没有雨夜的冲动,没有酒精的催化,在清醒的认知下,欲望却更加赤裸和强烈。
他低下头,吻去了她睫毛上的泪珠,然后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比上次更加绵长,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占有欲,林琳生涩地回应着,手悄悄环上了他的腰。
岗亭狭小的空间再次成为欲望的温床。
这一次,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刻意迎合,林琳小心翼翼地释放着身体的本钱,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纤细的腰肢在他掌下轻颤,呻吟刺激着他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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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林琳的头脑异常清醒。
她计算着,每一个反应都经过精心设计,旨在最大程度地激发他的怜惜和欲望,然而,身体本身的快感是骗不了人的,她偶尔也会迷失片刻,发出真实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声音...
事后,孟国风替她整理衣服时,塞给她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张粮票和一点钱,还有一小包红糖。
“给自己买点吃的。”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带着一种将她划归己有的自然。
林琳没有推辞,低声道谢,她知道,接受馈赠,也是维系关系的一种方式。
“我走后,尽量照顾好自己。”孟国风看着她,语气严肃了些,“别惹麻烦,但也别太委屈自己,有事找小张。”
“嗯。”林琳乖顺地点头,依偎在他身边。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关系脆弱而危险,它建立在欲望和怜悯之上,见不得光。
孟国风很快离开了。
林琳整理好自己,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悄悄溜回自己的小屋。
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
她走到桌边,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仔细数了数钱和粮票,数额不大,但对她而言,已是一笔巨款,尤其是那包红糖,在这个年代是稀罕物。
她把东西仔细藏好,身体依然酸软,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留下了承诺,留下了联系渠道,留下了物质馈赠,这意味着,她在他心里,已经不仅仅是一夜风流的对象。
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是耐心浇灌,等待它生根发芽。
只是,想到宋萍萍,想到孟家可能的反应,林琳的心又沉了下去。
前路依然荆棘密布。
但至少,她看到了一丝微光。
她吹熄煤油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下一步,该想办法,让这丝微光,变成照亮她前路的火炬,哪怕,需要燃烧掉一些东西作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