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干事再次悄悄送来东西时,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他将一个稍小的信封和一小包东西塞给林琳,几乎没敢多停留一秒。
“孟营长回信了,最近查得严,这信差点被扣下,你...千万小心。”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说完便像影子一样迅速消失在巷口。
林琳捏着那比上次薄了不少的信封,心直往下沉。
查得严,信差点被扣,这意味着什么?是部队那边风声紧,还是...本地有人刻意关照要特别注意她的往来信件?
她闩好门,回到床边,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页信纸,和比上次少了很多的钱票,孟国风的字迹依旧刚劲,却显得更加匆忙,甚至带了几分潦草和克制。
“林琳:信悉。诸事已知,勿再忧心,亦不必再向任何人道歉,此事与你无关。
宋同志处我自有计较,你安心即可,以后勿再写信提及此事,切记。
近来各方审查甚严,通信愈发不便,恐不能再常寄信物,你需自行珍重,万事谨慎。
前次所寄应可支撑一段时日,望善用之。勿回信。国风。”
信很短,语气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命令口吻。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他知道了宋萍萍的事,他说自有计较,让她勿再忧心、勿再提及,并且明确警告——通信可能中断,让她自行珍重。
最后三个字,勿回信,像三根冰冷的针,刺进林琳心里。
她反复看了几遍,指尖冰凉。
这和她预想的反应不一样,没有明显的恼怒,没有对宋萍萍的指责,也没有对她更多的怜惜和承诺,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和切割感。
他是在保护她,怕信件被查惹来麻烦,还是...宋萍萍或者孟家那边给了他更大的压力,让他决定逐渐冷处理这段关系,或者,仅仅是距离和时间,让激情消退,理性回归,他觉得她终究是个麻烦。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中翻腾,带来一阵恐慌。
她最大的依靠,那条看似牢固的线,难道这么快就要断了吗?
自行珍重...说得轻巧!
在这个人言可畏、举步维艰的环境里,没有他的庇护,她如何自行珍重?
林琳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寒冬腊月的风更冷。
她将那封信也凑到灯焰上点燃,看着火苗吞噬掉那些冰冷的字句,灰烬飘落,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那一小包东西里是几块压缩干粮和一小盒药片,大概是预防感冒的,东西不多,透着一种最后的敷衍。
危机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他的馈赠和联系了,必须在他彻底切断联系前,让他无法割舍!
可是,怎么做,相隔千里,通信艰难,她连表达思念和委屈的渠道都快被堵死了。
身体?对,只有身体,这是她唯一能跨越距离产生影响也是最直接的武器,虽然下作,但别无他法。
她需要让他不断地回忆起他们之间那些炽热的、失控的瞬间,让他身体的记忆干扰理智的判断。
可是,如何传递,写信描述,且不说信能否安全到达,那种直白的文字在这个年代本身就是致命的危险,而且显得廉价轻浮。
她需要一个媒介,一件能承载私密记忆和情感的物品。
林琳的目光落在床边那件孟国风留下的军装外套上,那次雨夜后,他忘了拿走,或者说,故意留给了她,她一直仔细地收着,没敢穿出去,偶尔在极度寒冷或无助的夜晚,会拿出来裹在身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温度。
就是它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形。
她找出针线,缝缝又补补。
然后,她抱着那件军装外套,钻进冰冷的被窝里,用身体温暖了许久,直到布料上仿佛也沾染了她的体温和气息。
第二天,她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劳动。
等到下午,估摸着人武部快下班,人少的时候,她抱着一个小心包好的小包裹,再次找到了小张干事。
小张看到她,一脸为难:“林琳同志,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最近...”
“张干事,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林琳急急地打断他,眼中噙满泪水,声音哀切,“孟营长上次信里说,以后可能不方便通信了...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天冷了,我想着他那边更冷,这件外套他上次落我这了,我洗干净补好了,想麻烦您...最后帮我寄一次,给他捎回去...另外,还有一点东西,是我...我的一点心意...”
她将包裹塞给小张,里面是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外套,以及...她连夜赶制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心形的护身符。
护身符用红色的碎布头拼成,里面鼓鼓囊囊塞了点棉花和她偷偷剪下的几缕自己的头发,外面用细细的线绣了两个几乎看不清的字母:M和L
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一种笨拙的、孤注一掷的用心。
最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衣已洗净补好,天寒,望珍重。盼归。琳。”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极尽含蓄,却包含了太多未言之意——洗补衣服的贤惠,对他冷暖的牵挂,对重逢的期盼,以及那件沾染过彼此气息的贴身衣物所自带的、无法言说的亲密感。
小张拿着那个包裹,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脸色变幻不定。
他当然知道这绝不仅仅是还一件外套那么简单,这其中的暧昧和风险...
“林琳同志,这...这恐怕...”他想拒绝。
林琳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扑通一声,竟是要跪下的姿势:“张干事,求求您!就这最后一次!以后我绝不再麻烦您!我知道这让您为难了...可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哭得浑身颤抖,绝望又卑微。
小张吓得赶紧拦住她,左右看看,生怕被人看见,最终,他咬了咬牙,一把夺过包裹,塞进自己的大衣里:“行了行了,我试试,就这一次,以后真别找我了,你快走吧!”
林琳千恩万谢,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转过身,她的眼泪还在流,眼神却已变得冷静甚至冷酷,她在进行一场豪赌,赌孟国风收到这件带着她气息和暗示的旧衣时,会触景生情,会心软,会重新建立起那种私密的连接。
同时,这也是一个试探。
如果孟国风连这个都拒绝,或者石沉大海毫无反应,那她就真的该死心了。
等待回音的日子变得更加煎熬。
每一天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她比以前更加沉默,劳动时常常走神,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一种真实的忧郁笼罩着她。
周围的恶意依旧,但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全部的心神都系于那件跨越千山万水的外套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毫无音讯。
希望一点点熄灭。
也许,小张根本没敢寄出去?也许,寄出去被查扣了?也许,孟国风收到了,只是厌恶地扔在了一边?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绝望的时候,一天清晨,她在门缝底下发现了一个极小的、没有署名的纸团。
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颤抖着打开,上面只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字:
“收到。”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但林琳认得那字迹!
是孟国风!
他收到了,他回了这两个字,这意味着,那条线,还没有断!
巨大的欣慰瞬间冲垮了她,她腿一软,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将那个小纸团紧紧攥在心口,无声地痛哭起来。
这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宣泄。
有庆幸,有委屈,也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他收到了。
他没有置之不理。
他用这种极度隐秘的方式,给了她回应。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重如千钧。
这证明她的赌注下对了。
那件充满暗示和回忆的外套,成功触动了他。
希望重新燃起,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眼前的黑暗。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纸团抚平,看了又看,然后再次烧掉,灰烬碾碎,不留一丝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她依旧没有收到任何信件和实物包裹,但她心里踏实了许多,她知道,线还在,只是埋得更深了。
她不再试图主动联系,而是真正开始自行珍重,她精打细算地使用之前积攒的钱票,努力把身体养好一些,劳动时依旧沉默,却多了一份沉静的气度。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未知的、却必然会发生的变化。
然而,很快,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令人心慌的变化,在她身体内部悄然发生了。
月事迟迟未来。
起初她并没太在意,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精神压力,她的月事一向不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莫名的嗜睡和疲惫感袭来,早晨起来时,偶尔会感到一阵轻微的恶心。
某个清晨,当她对着水盆干呕了几下之后,一个可怕的、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的脑海。
她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手,颤抖着,缓缓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不...
不可能...
怎么会...
在这个年代,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要么结婚,要么...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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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发现了,全职作家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我说的是我这种拉垮的】然后我找了个工作,今天第一天上班,虽然工资低,虽然时间长,虽然领导很完蛋,那么多那么多的虽然,但是那我也得坚持,因为我爸妈受够了我了,不让我在家闲着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我本来想我写小说,万一有很多人看呢,我一天能赚个八九十【对一个月能有两千四五,我就有理由应付我爸妈了】我到时候再告诉我爸妈,我在家待着也能赚钱,但是,哎呀,真的是打破了的幻想。
在单位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码字,主要是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毕竟算是摸鱼嘛,偷鸡摸狗的,整的还挺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