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瑶看向她:“阿棠,不然就把他的药收了吧?料他也不敢不卖,更不敢与你抬价。”
“他死与不死,都不重要。”夏禹棠轻轻摇头,“没了一个朱茂台,还有千千万万个「朱茂台」,这件事只能从根本上解决。”
“若是有源源不断的药品,这当然可以解决,可是……”林书瑶迟疑着,“阿棠,你真能解决吗?”
夏禹棠但笑不语,余光瞧见戴叙白又痴痴地望着窗外,便问他:“戴先生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戴叙白捏着凉了一半的包子转回头,头次露出些许局促表情,他张了张嘴,又想了半晌,才小声问:“夏小姐,可否卖些药给我?”
“你病了?”林书瑶回手拿包,“我就说你这样必然要染风寒的,走,去医院瞧瞧。”
“不,不是我,我的健康是没有问题的。”戴叙白拦下她,“夏小姐,我是想替一位朋友买些药,他大抵病得很重了。”
“自然可以,不过他是什么病?要什么药?”夏禹棠说。
戴叙白回忆片刻,实在没想起大叔是否说过染的是什么病。
他站起身:“我去找他。”
“你等等,”林书瑶明白了什么似的,伸手拦住他,“戴菩萨,你又是碰到了什么人?又要慷慨解囊了?”
戴叙白三两口把凉包子塞进嘴里,坦然相告:“昨晚打听消息时碰到的一位大叔,他病了许久,我见到了,能帮总是要帮一把的。”
林书瑶叹气,转头对夏禹棠说:“我昨日忘了与你说,这位戴先生还有个绰号叫「戴菩萨」,但凡被他遇到的难事,便没有他不敢帮忙的。他每月十块大洋的薪水,却连自己的毛衣都当了……想来,昨日又是走路回来的。”
她瞪戴叙白:“你帮助别人当然是好的,但也稍微顾及自己一下吧。”
戴叙白拢着棉袍往外走,边走边道:“既为同胞,岂能视之不见?叙白卑微,然心之所向,至死不渝。”
“戴先生留步。”
夏禹棠忽然喊住了他。
“夏小姐?”
她站起来,笑着说:“旁人多是请客吃饭,我失礼些,便请大叔诊病吃药吧。”
“雪大路滑,我与先生一道去。”
戴叙白第一次认真看夏禹棠的打扮,片刻后他笑了:“幸而禹棠小姐没有穿高跟鞋,不然可真真去不得。”
这是夏禹棠第一次来打锡巷。
她在香城生活过十八年,从不知道云霞路后边还有这样一条小巷。
打锡巷狭窄逼仄,车子是开不进的。
林书瑶挽着夏禹棠的胳膊,不住地提醒她当心脚下。
戴叙白对这里是极熟的,他抄手走在前边,不时扭回头与夏禹棠介绍些什么,他走得很稳,不看路也不会滑倒。
“就在前边了,转过弯就是。”戴叙白说,“来这里的都是熟悉的人,稍微问一下就能找到他……”
话讲到一半便顿住了。
饭馆门口拥堵着许多人,前边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后边的都踮着脚,抻长脖子想瞧个热闹。
“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去看看。”戴叙白让两位姑娘在外等待,自己拨开人群,泥鳅似的钻到前边。
他刚刚抬头看清事故,人便僵在原地。
一卷米长的草席,草草卷着个人,盖不住头,也遮不住脚。
那张脸戴叙白记得清楚,那笑也是昨晚刚见过的。
他怔怔地盯着他,脑中如雷鸣炸响,什么都听不到,又像是把一切声响都尽收耳中。
“我以为他睡着了,还给他披了件棉袄,今早起来才发现人都硬了……唉!这叫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