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她被马汉三金屋藏娇了。
也有人说,她不从,被折磨死了,尸体就埋在庙后的乱石堆里。
各种说法都有,但没人敢去证实。
乔仁义像变了个人。
他不说话,也不看人,整天就是下地干活。
他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了那片干裂的土地上。
太阳把他晒得像一块黑炭,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又被风吹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
他好像是要把自己的命,都种进这地里去。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一个人,走到镇外的黑水塘边。
他看着那潭黑不见底的水,一坐就是一整夜。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乔知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子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道墙,是春娘的影子,是破碎的族规,是那个耻辱的夜晚。
这天,乔知天把他叫到祠堂。
祠堂里依旧是那么阴冷,祖宗的牌位静静地立在黑暗里,像一群沉默的看客。
“仁义,”乔知天开了口,声音干涩,“别再想那个女人了,不值当。”
乔仁义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满是裂口的布鞋。
“爹,”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哑得像破锣,“那天晚上,你真的想淹死她吗?”
乔知天沉默了。
他能说什么?
说他那是为了乔家的脸面,为了镇子的规矩?
可现在,脸面和规矩,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是乔家的族长。”他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族长……”乔仁义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片茫然的空洞,“族长能护得了谁?护得了自家的地,还是护得了自家的人?”
乔知天的心,被这句话刺得生疼。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连一个外来的女人都保不下。
他这个族长,在洋枪面前,算个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一阵喧哗。
温思成的大儿子温大宝,带着几个兵,闯进了乔家的院子。
“乔知天!给我滚出来!”温大宝的声音嚣张至极。
他现在是马汉三身边的红人,专管替军队在镇上征粮收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乔知天和乔仁义走出祠堂,看见温大宝正一脚踹倒了院里的水缸。
清冽的井水流了一地,很快就被干渴的黄土吞噬干净。
“温大宝,你这是做什么!”乔知天怒喝道。
温大宝斜着眼,晃了晃手里的征粮单。
“做什么?奉马长官的命令,征缴军粮!”
他把单子扔在乔知天脸上,“你们乔家,这个数。天黑之前交不齐,就别怪老子不念乡情,拿人抵粮!”
那单子上的数字,足足是乔家今年收成的七成。
交了粮,乔家剩下的人,这个冬天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这哪里是征粮,这分明是催命!
乔仁义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
他死死地盯着温大宝那张得意的脸,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空气,瞬间凝固了。
第七章:血溅门庭
乔仁义一步一步走向温大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赴死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