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嬷嬷虚弱声带哽咽:“好……好孩子……老天开眼……”

云蘅走到灶膛边,熟练引燃新炭。橘红火苗跳跃,映亮清瘦坚定侧脸。火光眼底跳动,像两簇不灭幽焰。

绝处逢生?不,只赢得喘息之机。前路依旧荆棘密布,危机四伏。丽婕妤……淑妃……推她入深渊的人,绝不乐见她重站起。

但她云蘅,既活下,既抓住一线生机,便不再轻弃。

深宫谋生,如履薄冰。炭火燃暖意,也照亮前路黑暗凶险。此局棋,方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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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霜炭果真好东西。静思堂堂屋那点可怜暖意不再昙花一现,顽强聚拢,驱散蚀骨严寒。

陈嬷嬷喝几天云蘅用新米粮及墙角积雪扒出的车前草、紫苏叶熬的粥汤,咳嗽缓和,脸上多活气。

腌肉细细切薄片,每次煮粥放一两片,成支撑活命的珍贵油水。

冷宫日子仍清苦,有这点改变,气氛迥异。静思堂附近当差、惯踩低捧高太监宫女,态度微妙变化。小顺子送东西勤些,偶多塞干菜或碎炭。倒秽桶哑巴婆子,有时悄悄窗台放捆新鲜柴禾。

云蘂心知,是因何昭容那点“照顾”。她更谨慎,不主动打听外事,埋头侍弄角落几盆半死不活、遗弃草药——薄荷、艾草、鱼腥草。这仅有的“药圃”,是死地维系希望寄托。

腊月底,年关近。紫禁城热闹喧嚣隔重重宫墙,只模糊锣鼓鞭炮声,衬冷宫凄凉死寂。

后晌,难得冬日暖阳透破窗纸微光。云蘂坐小凳,借光就温水嚼硬杂粮饽饽。陈嬷嬷精神好些,坐炕缝补破旧棉衣——掖庭发的。

院门轻叩响,三短一长。

云蘂陈嬷嬷对视,诧异。非小顺子习惯。云蘂起身门边,低声:“谁?”

“云姑娘,是我,采蘋。”门外刻意压低女声。

云蘂开门。何昭容大宫女采蘋裹厚墨绿斗篷,提不小食盒,警惕张望。

门开,闪身入,反手关门。

“采蘋姑姑?”云蘂意外,“您怎亲来?”

采蘋脸带匆忙凝重,食盒放唯一完整破桌,低道:“娘娘心挂姑娘援手恩,欲寻机会。快过年,各处查严,娘娘不便亲来,托我悄悄送些东西。”掀食盒盖。

非珍馐,比日常强百倍:几碟精致点心(莲花酥、枣泥山药糕、豌豆黄),包上好白糖,小坛酱菜,几块油纸包精致腊肉。最底,小包桑皮纸药材!

“娘娘说,不值当,姑娘勿嫌。”采蘋看云蘂,带不易察同情,“点心娘娘小厨房新做,药材……”声更低,“娘娘份例匀出,黄芪、当归、茯苓,皆温补。姑娘陈嬷嬷身子亏得厉害,慢补。”

云蘂看东西,心头涌复杂暖流。何昭容此举,真心实意感激。捧高踩低处,雪中送炭尤珍贵。

“罪奴谢昭容娘娘恩典!罪奴……”云蘂欲行礼,被采蘋扶住。

“姑娘快别!”采蘋叹,“这地方……唉,姑娘受屈。娘娘人善心软,只是……唉!”欲言又止,显然多难处不便明说。

云蘂立会意,不多言,郑重道:“姑姑回替罪奴叩谢娘娘恩德。娘娘情谊,云蘂铭记。”顿,目光落药材,“嬷嬷病,娘娘那边可有太医再诊?”

提陈嬷嬷病,采蘋脸更沉:“实告姑娘。娘娘提过,想请太医看陈嬷嬷,派学徒也好……可是……”无奈摇头,“丽婕妤那儿……听风声,说娘娘体恤下人过甚,竟欲给冷宫罪奴看病,不合规矩。娘娘……不好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