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凛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指关节有些发白，重重敲下几个字，又一个个删掉。
客房的门开了条缝，昏黄的灯光漏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林汐的声音像是浸了水，湿漉漉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凛，我明天……想出去一趟。”
凛没回头，视线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闪烁的股票曲线图上，一片红绿交织。“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去哪？”
短暂的沉默。空气有点黏稠。
“去……见个老朋友。”林汐的声音飘过来，轻得像片羽毛，“以前的一个同学，很久没联系了，这次回来，听说我要结婚了，就想……道个别。”
鼠标在光滑的桌面上划过一道弧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凛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缓慢地转向门口。她穿着睡裙，披着头发，站在那里，灯光勾勒出她单薄的侧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带子，一下，又一下。
“哦，道个别。”凛重复了一遍，嘴角很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不算笑，更像某种肌肉的牵动，“应该的。”
他站起身，踱步过去，在她面前停下。能闻到她发间洗发水的淡淡香味，是他挑的牌子。他抬手，很自然地替她把一缕滑落的头发撩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微凉的耳垂。
“去吧。”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熟悉的、此刻却有些闪烁的眼睛，“早去早回。明天还有正事，别太累了。”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体贴的叮嘱，“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林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了些。“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远。”她连忙摇头，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有点用力，眼底却没什么真正的笑意，“你放心，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事的。”
“好。”凛点点头，手顺势滑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重，“那你早点休息。”
他看着她转身，走进客房，轻轻带上了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很干脆。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照着他半边脸。
凛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回书房。他没有再看那些跳动的曲线图。他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深处，摸出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盒子。
盒子冰冷，分量很轻。他捏在手里，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客厅的挂钟滴答、滴答，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他拿着盒子，走进了那间精心布置好的婚房。红得刺眼的喜被，床头墙上巨大的囍字剪纸，一切都透着俗气的喜气。凛的目光扫过，没有任何停留。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蜘蛛，无声地、目标明确地在大床正对着的、那盏繁复水晶吊灯的灯座内侧阴影里，安好了那个小小的窥探者。动作精准，没有多余声响。
摄像头微弱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很快熄灭，完美地融入阴影。它沉默地俯视着下方那张崭新却注定无法承载纯粹幸福的婚床。
凛退后一步，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杰作。黑暗里，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荒野里盯住猎物的孤狼。
“道别……”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极其低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点冰渣子般的尾音，“好好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