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太敏感了。”我脱口而出，带着不合时宜的轻松。她看着我，“敏感是我们生存的一部分。”她转头对她的艺人说，“喝水，半小时后再走第十场。”她的手在我和她之间做了一个无声的遮挡动作，像是把空气也切了一道边界。
我点燃了一根烟，把它在指间转了半圈，笑了一下，把烟掐断丢进垃圾桶。这些细微的动作都不适合被镜头捕捉。我回到位置，按标记踩下去。心里那些刺挠人，却找不到出口。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先把戏拍好。工作可以临时替代任何压抑的情绪，它有时间表，有化解技巧，有“过”的手势，是最容易的麻醉剂。
后半场的戏过得利落。程子川看回放，嗯了一声，“可以了，明天再细一下。野，你不要怕贴到她，你们戏里就是要贴。”他说“贴”的时候无意，像说一块贴纸要贴在壶上。我嘴里应“好”，心里却觉得某个词硬生生被牵扯到别的地方去。她站在灯下，脸上有汗，汗没破坏她的清冷，反而让她像一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石头，清凌凌的。
收工前，乔也从侧门溜进来，冲我扬了扬下巴，“晚上九点半，橘光开个直播，先热热。你就聊聊片场趣事，顺带提一句‘过去不重要’的那个方向，我在后台把关键弹幕顶上来，跟着走。夏遥那边也会在你的直播间刷礼物，互动一下，CP在粉圈那边先试温。”他说得轻松，像是一盘已经写好脚本的综艺。夏遥，公司的新小花，脸上总是带着“我要努力”的光。把我跟她绑一起，是个算计。我点了点头，没说别的。拒绝不在这个时点发生，拒绝要找个“稳定”的窗口，这是学来的生存方式。
他又凑近一点，声音压低，“还有，贺总今天在鲸落那边试了条小料，‘姐弟恋当年女方逼婚’，不带名字，就看反应。你这边直播控住态度，别踩。”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睛里全是计算的光点。逼婚两个字在我内里撞了一下。我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团舆论，想起我默认了什么，又把这种想起迅速塞回去。现在是工作。现在是流程。“知道了。”我说，“我不踩。”
他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这就对了。清者自清，懂？”他笑的时候觉得自己说了个好笑话。我没跟着笑，只嗯了一声，心里那句“清者自清”像被机油浸过，滑，冷，难闻。
回到化妆间，工作人员把灯打低，直播布景搭了一个角落。一个环形灯照着我，脸被打得白得很，镜头前好看。手机立在三脚架上，橘光的后台页面已经预热，倒计时跳动。弹幕从预告页就开始刷，粉丝ID像五彩糖冒出，统一的应援语一行行滚上去。乔也站在镜头后，手里拿着另一个手机，后台管理员的权限让他可以置顶，可以屏蔽。那种能力像上帝的指尖。
九点半，倒计时归零。屏幕上我自己的脸出现在正中，我露一个标准笑，“晚上好。”把练过的话说出口，“今天在A3棚走了第十场，很过瘾。程导很厉害，安宁姐也很专业。”我刻意用“姐”，粉圈喜欢明确。弹幕顿时刷：“姐姐好美！”“弟弟冲！”“陆野冲！”有黑粉冒头，“倒贴王来啦？”被秒屏蔽，后台的手术刀很快。乔也给我竖了个大拇指，表示继续这个状态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