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着预案聊了片场趣事,聊灯架有多高,聊走位的彩色胶带像一幅画,聊导演的笑话。弹幕里有人@江安宁,有人@《繁花》的官博。热度稳稳往上爬,橘光的漩涡榜指数旁边冒火苗。后台亮起一条红字提醒,“鲸落瓜社发文:当年女方逼婚?”,紧跟着“夜航灯”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长图,“倒贴标签的成本与收益”。我感到一阵烦躁,像突然有人在安静的水面扔石子,砸得不疼,但波纹扩散。
“那当年的事情,你怎么想?”弹幕被刷屏的问句占满了屏幕,管理员来不及删,并且有人付费顶上去,成了“超级弹幕”。这就是规则给的加速度。我看着那行字,眼睛里像被塞了一颗沙子,忍不住眨了一下。这就是我擅长的时刻,擅长用一句空话糊过去。我的嘴角抬了一下,像要调侃,像习惯性的轻松,“清者自清,别闹。”
话音刚落,房间里有一个不可见的东西坠下去。它刚好落在环形灯打出来的亮圈边缘,轻微地砸了我一下。屏幕那头安静了两秒,是真的安静,两秒里没有弹幕跳动。然后像有人打开了闸,蓝色和红色的字条成片地冲上来,“清什么清?”“别闹谁?”“你在跟谁说别闹?”“笑死,受害男孩又上线了。”“那年到底是谁不说话?”“请江老师远离。”管理员的屏蔽跟不上,乔也抬头看我,眉心皱了一下,做了个压的手势,“继续,转走,聊电影。”
我努力笑了一下,“我们聊聊电影。”但那个坑已经出现,它是一个洞,弹幕绕着那个洞转,越转越快。橘光的漩涡榜跳到第二位,“清者自清个什么清”的词条被顶上去。后台提醒叮的一声,像医院里的监护仪。我看见“@江安宁”的字样在弹幕上黑一块,很多箭头朝她飞。她没有出现在我的屏幕里,但她被展示在我眼前,像被强光照着的标本。我喉咙发干,用力咽了口水,环形灯的光照下来,连这个吞咽都被放大。我不自觉地把嘲笑和轻松的表情收了起来,换上一个更正经的,“这个问题其实……”我想说“交给公司”,想说“法律会给答案”,想说“不是直播能聊的”。任何一句都像一个陷阱。
乔也在后面用气音说,“走场!走场!”我就顺着话,聊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具故事。弹幕里有一小撮粉还在打call,“野野别怕,我们在!”他们的爱像棉花,轻飘飘的,挡不了刀。更多的箭头开始转向“江老师回应”的话题,吃瓜号兴奋了,“夜航灯”连发两条,“当事人沉默是金?”“沉默是默许吗?”他们喜欢拿沉默放在显微镜下看,把其中每一个气泡都当作证据。鲸落瓜社更加直接,拉了以前的照片,配着问号输出。那张照片里,年纪更小的我站在她身边,笑得没有现在这么规整。
我看着那些字条在屏幕上飞,像看着一场脱轨的舞会。我活在这种场景里太久,知道该怎么把失控的几十秒抹平。结束的时候,我照例说了“晚安”,比平时轻一点。我把直播一关,环形灯熄了,房间瞬间暗下去,安静跟着跌进来,气氛瞬间凝固了。
乔也按着太阳穴,“你刚那句有点硬。”
“习惯了。”我嘴里冒出这三个字,就像说“天气热”。这不是借口,但它常常被当成借口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