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放下手机,重新把职业的笑挂起来,“没关系,后面我们发个澄清,把关键词往作品上引。你换衣服,回去不要看评论。明天早上八点,我们跟贺总开会,他那边有个新综艺S级,你要去,热度压一压,顺带和夏遥的CP再提一波,火就往那边带。”他说话的时候,窗外的风吹了一下窗帘,窗帘掀起又落下,像一句不耐烦的叹息。

我点头。这一整套流程熟得像家里摆放的位置:门口鞋柜,客厅沙发,厨房里的刀在哪,闭着眼都能摸到。我把衣服换了,走出化妆间的时候,手机震了震。橘光发来提醒,“你关注的词条‘清者自清个什么清’热度升至第一。”我看了一眼,就像看见一盆水往我头上扣下来,我缩了缩肩,什么也没接住。

走廊里正好碰见她和林槐。她换了外套,素净的白,像医院里放的那种白。我停住,下意识要说什么。她抬眼,眼神很淡,像在看一个跟她没有关系的风景。两秒,我们彼此都没说话。我知道我刚刚那句“清者自清”又把一把旧刀从刀架上取下来,擦亮,递回给她。她没有伸手,她只是侧身过去,简单一句,“晚安。”声音里没有情绪,像白纸。

“晚安。”我回得慢了一点,像一条跟不上节拍的鼓点。她走远了,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摁手机的侧边,指尖被金属边磨了点疼。疼这东西有时候是救命的,它让人记得一瞬的现实。

回到车里,司机问,“回星港还是回公寓?”我看着消息炸开的对话框,看见有品牌方发来谨慎的问询,有法律部的群在抛“澄清模板”,有粉丝超话在发“控评指南”。每一条都让我觉得自己被细密的线缠住,缠得动不了。我说,“回家。”我想先关门。至少关门的时候能够隔住外面的声浪。

车往高架开,霓城的夜在车窗上延展,灯拉成一条一条的带子。橘光又推了条消息,“鲸落瓜社:‘逼婚’传闻溯源,某男方默认沉默是否等于纵容?”我笑了一下,笑得自己也嫌弃,“某男方”,我坐在车里,又一次被匿名化。这个行业里,名字是商品名字,人的名字在某些时刻毫无意义。

乔也打来电话,“别看了,我叫法务把澄清先发了。你也转,别加字。明天早上我们先去公司,贺总那边要拍板。还有,安宁那边……你别联系,按她工作室发的那套走,别出错。”他停了停,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你别把这事当成你一个人的负担,行业就是这样运作的。懂?”他想安慰我,他的安慰是“这不是你的错,是系统的问题”。这话听起来温柔,实际上让人更软弱。

“嗯。”第二天的A3棚收工比计划晚了一小时。灯架一盏盏熄灭,我站在黑下来的场地边,看着地上的舞台胶带反着微弱的光,像一层被踩得发黏的网。手机还在震,橘光的提醒一条叠一条,“漩涡榜:清者自清个什么清”仍在第一,“鲸落瓜社”又加了一张拼图,调出两年前的截图,红圈圈住我的一个侧脸。截图里的我笑得很乖,像一件妥帖的衣服。

走出通道,冷风从车库的斜坡里挤出来,带着汽油味。栅栏外边有人喊我的名字,尖利,带着饥饿。我下意识把棒球帽压低。对面也有人,喊她的。“安宁——看这边——”“你是不是逼婚——”话一落,有人笑,笑声里是恍若无所谓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