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他指着图纸对晓梅说,“齿轮模数不对,磨损严重。我已经重新设计了,但厂里没有合适的加工设备。”
“王师傅的钳工班也许能做,”晓梅想了想,“他们手巧,上次还用手工打磨出了细纱机的配件。”
陈明远眼睛一亮:“带我去看看。”
在钳工班,陈明远凭几包香烟“贿赂”,说动老师傅们帮忙加工零件。晓梅注意到,他虽然不善交际,却懂得尊重老师傅们的经验,经常虚心请教。渐渐地,原本对他心存疑虑的老工人们也开始认真配合他的工作。
半个月后,第一台改造完成的纺车试运行。厂长和车间主任都来了,小小的车间挤满了人。
陈明远却有些紧张,额角沁出汗珠:“晓梅,你来操作吧,你手稳。”
晓梅点点头,在众人注视下启动机器。改良后的纺车运转平稳,噪音明显减小,出纱速度却提高了近三成。
一片赞叹声中,陈明远转向晓梅,低声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都是你设计的。”
“没有你,我连钳工班的门都敲不开。”他笑得腼腆,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
那天起,车间里开始流传他俩的闲话。有人说看见陈技术员帮林晓梅打热水,有人说陈技术员的饭票都是林晓梅帮着管。刘大姐偷偷问晓梅:“你俩是不是在处对象?”
晓梅连忙否认:“别瞎说,陈技术员是知识分子,我哪配得上。”
她心里明白,陈明远确实待她不同。他会记得她爱喝热水,会把自己省下的白糖放进她的水杯,会在她加班时默默留一盏灯。但这些细微的体贴,她都归结于同志间的关心。
直到那个雨夜。
晓梅为赶一批紧急任务,加班到晚上九点。走出车间才发现下起了大雨,她没带伞,正犹豫要不要冒雨跑回宿舍,一把黑布伞在头顶撑开。
“我送你。”陈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雨中,伞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晓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和书香混杂的气息。
“晓梅,”快到女工宿舍时,陈明远突然开口,“我可能要走了。”
晓梅心头一紧:“去哪?”
“上级批评了厂长,说我搞的技术改良是‘白专道路’,不重视政治挂帅。厂里顶不住压力,要送我回北京。”
晓梅愣住了:“可是改良成功了呀!产量提高了那么多......”
“有些事,不是对错那么简单。”陈明远苦笑。
雨声淅沥,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晓梅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这些日子与他朝夕相处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闪现。
“能不能不走?”她轻声问。
“除非......”陈明远停下脚步,转向她,“除非我在这里有充分的理由留下来。比如,成家。”
晓梅的心怦怦直跳:“你是在说......”
“我是说,”陈明远深吸一口气,“林晓梅同志,我喜欢你。如果你也愿意,我们可以向组织申请结婚。这样我就有理由留下来了。”
雨幕中,他的眼镜蒙了一层水汽,却掩不住眼中炽热的光芒。
晓梅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布鞋,良久,抬起头来:“陈明远同志,我愿意。”
简单的六个字,让陈明远手中的伞差点掉落。他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取出一张小小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