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春,东北清河纺织厂女工宿舍区第三排平房最东头的那间屋子里,林晓梅正对着窗外渐暗的天光缝补工装。
“晓梅,还不去食堂?再晚些窝头可没了。”同屋的刘大姐在门口探头。
“这就来。”晓梅咬断线头,把补好的工装叠整齐。她今天主动帮车间新来的小芬改了裤脚,耽误了下工时间。
刚拿起饭盒,门外传来车间主任的声音:“林晓梅在吗?”
“在!”晓梅赶紧应声。
车间主任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陌生青年。晓梅注意到这人身形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工装,肩头却挎着个与工厂氛围格格不入的帆布包,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
“这是刚从北京调来的技术员陈明远同志,分到你们车间了。他住男工宿舍那边还没收拾好,你先带他去食堂认认路,这两天也多照应着点。”主任说完就匆匆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陈明远先开了口,声音清朗:“林晓梅同志,麻烦你了。”
晓梅点点头,注意到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一条腿缠着胶布,镜片后有双明亮的眼睛,正含笑看着她。
“陈技术员,这边请。”
去食堂的路上,陈明远不时停下观察厂区环境,有次差点被路上的碎石绊倒,晓梅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好意思,”他扶正眼镜,“我这人走路总不注意脚下。”
晓梅抿嘴笑了:“厂区路不平,走惯了就好了。”
食堂里,他们排在队伍末尾。轮到陈明远时,他盯着窗口里的玉米面窝头和清汤寡水的白菜汤,眉头微蹙。
“只有这些吗?”他问。
打饭的师傅没好气:“嫌不好?全国人民都勒紧裤腰带支援建设,有这些就不错了!”
晓梅连忙打圆场:“师傅,他是新来的,不了解情况。”说着把自己的饭票递过去,“要两份。”
陈明远却按住她的手:“不必,我只是问问。”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铝制饭盒,“我带了点吃的,分你些。”
饭盒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肉干,油光发亮。周围立刻投来几道惊讶的目光。
晓梅后退半步,压低声音:“快收起来,这太扎眼了。”
陈明远怔了怔,顺从地合上饭盒。
那晚,晓梅分了自己半个窝头给陈明远,他则偷偷在她饭盒里塞了两块肉干。晓梅发现后想还回去,他已经端着饭盒走远了。
第二天车间开会,晓梅才得知陈明远是北京轻工业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专攻纺织机械,厂里特地调他来改进生产效率。
“咱们车间的老式纺车故障率高,严重影响生产任务。”车间主任愁眉不展,“陈技术员,你看怎么办?”
陈明远推推眼镜:“我观察过了,主要是传动系统和纱线张力控制有问题。改几个零件就能见效,不需要整体更换。”
老工人们窃窃私语,显然不信这个文弱书生能有什么妙招。
散会后,陈明远找到晓梅:“林晓梅同志,听说你是车间里最熟悉纺车的人,能不能请你协助我?”
晓梅本想拒绝,但看他诚恳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接下来几天,陈明远整天泡在车间里,围着纺车打转。晓梅下工后总会多留一会儿,帮他记录数据、调试机器。陈明远工作时完全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书呆子,而是眼神锐利、动作精准的技术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