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在纺啥?"我盯着自己的手腕,汗毛根根倒竖。
三叔公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的头发。月光照在他眼里,亮得不像老人该有的眼神。
那天后我再没听见纺车响。但西厢房的窗纸总在夜里透出光,纺锤上的线一天天变多,灰扑扑的线团里,隐约能看见几缕黑亮的——像极了我昨天刚剪的头发。
今早收拾行李时,我发现枕头上缠着根线,灰中带黑,扯了扯,线的另一头钻进墙缝,拽出来的瞬间,墙里传来声轻响,像纺锤停了。
三叔公来送我,手里攥着把剪刀。"把头发留一绺,"他往我包里塞,"让你奶奶......认个念想。"
车开出去老远,我回头望,老宅的青砖顶在雾里若隐若现。后视镜里,西厢房的窗棂上,黄纸还在抖,像只招手的手。
包里的剪刀不知啥时候开了刃,刃口沾着点红,不是铁锈。
2 线缠魂不散
回城后的头半个月,我总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公寓在22楼,钢筋水泥的盒子,窗外是车水马龙的霓虹,可只要关了灯,耳边就飘着点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像有人在楼下的老槐树下搓线。
我把所有缝隙都用硅胶封了,墙缝、窗沿、地板拼接处,白花花的胶像道防线。可某天早上梳头,梳子齿里缠了团线,灰黑相间,跟老宅纺锤上的一模一样。我捏着线往窗外扔,风一吹,线却打了个旋,缠在防盗窗的栏杆上,越收越紧,最后嵌进铁管的锈迹里,像长在了上面。
手机突然响,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接通后却没人说话,只有"吱呀——嗡——"的轻响,跟西厢房的纺车声重叠在一起。我猛地挂了,看通话记录,归属地显示就在我住的小区。
当晚我做了个梦。
梦里是老宅的院子,月光把青砖地照得发白。西厢房的门敞着,奶奶坐在纺车前,背对着我,银白的头发垂到纺锤上。她纺的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走过去,看见线轴上缠着的不是头发,是细细的骨头碴子,白森森的,被线勒得渗出血珠。
"阿明,"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泡了水的棉线,软塌塌的,"线快够了。"
我吓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她转过来——她的脸糊着层湿乎乎的灰,眼睛的地方是空的,黑洞里淌着线,顺着下巴缠到纺锤上。"你爷爷的骨头,你爸的血,还差......"她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我,"你的肉。"
我惊叫着坐起来,冷汗把枕头浸透了。摸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整,跟在老宅听见纺车声的时间分毫不差。
客厅里有响动,像有人拖着线走路。我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光着脚挪出去,月光从阳台钻进来,照见地板上拖了道线,从门缝底下钻进来,一直爬到我的卧室门口。线的尽头缠着张纸条,是用毛笔写的,墨色发乌:
"线短了,接不上。"
字迹歪歪扭扭,像老太太颤巍巍写的。我想起奶奶生前确实会写毛笔字,每年除夕都要在红纸上写"平安",笔画总是抖,说手被纺车磨得没力气。
第二天我请了假,去档案馆查老宅的旧档案。泛黄的纸页里记着,爷爷不是病死的,是1987年冬天在西厢房"走"的,当时人卡在纺车底下,脖子被纺锤勒出了血痕,手里还攥着半团没纺完的线。而我爸的车祸,出事地点离老宅后山的采石场只有两公里,警察说现场捡到过一缕灰线,当时以为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