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早就写好的剧本:单亲妈妈靠针线供女儿读书,女儿逆袭成头部主播,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背得滚瓜烂熟,却故意在“子欲养”那里停顿,让气息发颤,再抬眼去看母亲——她安静躺着,像一尊被抽走电池的玩偶。
我忽然想起真正的最后一面:两周前,厨房油烟翻滚,她端着面条追出来喊“吃完再走”,我摔门而出,连头也没回。那一声“嘭”的巨响,此刻在耳膜里回放,比任何弹幕都刺耳。
“阮姐,情绪再给一点!”小戴在旁边做手势。我眨眨眼,薄荷油刺激得眼眶生疼,泪水终于滚下来——完美的特写。直播间人数瞬间飙升至三百五十万,礼物特效满屏炸开,连平台官方都送来“热门推荐”。我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却又立刻把笑纹收进法令纹里,转身朝棺材深鞠一躬:“妈,我会好好卖货,不让您担心。”
鞠躬完,我背对镜头,用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也是说给流量听的。这一刻,我分不清是在表演,还是在提前预习哀悼。
“上链接!”我挥手。后台运营啪一声按下商品橱窗,三百条围裙十秒售罄。弹幕开始抱怨库存太少,我熟练地安抚:“别急,还有加赠——”话没说完,一股穿堂风猛地掠过,棺材前的烛火齐刷刷歪向一侧,像被谁同时掐住脖子。我的麦克风发出“滋啦”电流声,屏幕闪黑又亮起,弹幕瞬间安静了半秒,然后疯狂刷:
——“刚才烛火怎么全灭了?”
——“阿姨显灵?”
——“主播快解释!”
我喉咙发紧,却强迫自己笑:“风太大,大家别吓自己。”可余光里,母亲的遗像无端歪了一寸,黑纱从镜框边缘滑落,像一条探出头的蛇。我心脏砰砰直跳,耳返里老徐低吼:“别愣着!继续流程!”我几乎是机械地转身,对着镜头补充福利:“再加一百条,今天所有利润 30% 捐给孤寡老人公益基金。”弹幕又被吸引,热度回涨,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只是系统 BUG。
接下来是“告别仪式”环节。按流程,我要在镜头前读写给母亲的信。我从口袋里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稿纸,却在展开那刻,发现纸上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不是我的打印体,而是歪歪扭扭的手写:
“羡羡,回家吃面。”
墨迹新鲜,甚至洇出一点水痕,像是谁刚刚蘸着泪水写下。我指尖瞬间冰凉,稿纸在镜头外微微发抖。这封信我昨晚才打印,一直锁在化妆间抽屉。是谁?什么时候?为什么?
“阮姐?”小戴小声提醒。我抬眼,看见她困惑的表情,显然不知情。老徐在远处皱眉,用口型催促:“别卡壳!”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句突如其来的手写折进掌心,用另一面稿纸继续念准备好的内容。每读一句,掌心就更湿一分,那行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握不住纸。
信读完,我示意音乐起。音响里放的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橄榄树》,可前奏刚响起,就被一声尖锐的电流打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嘈杂的现场录音:
“如果死亡能让你记得我,那也值了。”
声音是母亲的,沙哑、疲惫,背景混杂着我熟悉的直播间 BGM。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弹幕再次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