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姐,别熬了,明天还要剪幕后。”小戴在微信语音里打哈欠。我回了句“嗯”,把手机扔进沙发,顺势躺平。天花板是灰白的水泥,几道裂缝张牙舞爪,像弹幕里那些来不及删除的恶评。
我盯着它们,忽然想起母亲灵堂里那排烛火,集体歪向内侧的瞬间——气流?还是……我甩甩头,把迷信甩出去。真相只有一个:设备老化,加上我情绪管理失误。老徐说,明早八点复盘会,重点分析“灵异爆点”能不能二次发酵。
我起身卸妆,化妆棉每擦一下,皮肤就露出一点真实的暗黄。镜前灯闪烁,像直播间里不安分的礼物特效。我拍了两下灯罩,灯光稳住,却照出掌心里那团皱巴巴的稿纸——“羡羡,回家吃面”。墨迹被汗水浸得发毛,边缘在干透后硬得像痂。我把它摊平,压在化妆镜后面,跟自己打赌:如果明天它还在,我就回母亲出租屋看看;如果丢了,就当幻觉。
第二天,我是被门铃炸醒的。可视对讲里,老徐的笑脸占满屏幕:“宝贝,太阳晒屁股了。”我瞥一眼挂钟,七点四十。一开门,他拎着豆浆油条,身后还跟着运营阿K,抱着笔记本,像押解犯人。我侧身让他们进,老徐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客厅那面巨大的补光墙上——为了拍居家素材,我特意刷成奶白色,现在它正泛着冷冷的蓝,像被抽干血。
“昨晚热搜冲到第二,仅次于地震。”老徐把油条掰得咔咔响,“#阮羡妈妈显灵#,阅读3.8亿,咱得趁热。”他咬下一口,嘴角沾着金黄碎屑,像给嘴唇镀了层流量。阿K把电脑推到我面前:剪辑好的鬼畜视频里,烛火被做成表情包,配字“妈喊你回家吃面”;弹幕刷“新梗预定”。我胃部一阵绞痛,却伸手去接油条,指尖碰到老徐的表盘——冰凉的金属,提醒我他是商人,不是恶魔,恶魔才讲良心。
“我想歇三天。”我嚼着半生不熟的豆浆,声音闷在一次性杯里。老徐挑眉:“可以,但得先拍条声明视频,稳住人设——就说母亲托梦,让你好好生活。”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已经有脚本:镜头要俯拍,我穿睡衣,眼圈红而不肿,背后摆一张母亲小像,说完“妈妈我爱你”就哭。我盯着那几行字,忽然觉得它们像手术刀,要把我最后一点真实剖给观众看。
我答应拍,但要求去母亲出租屋取景——“更有感觉”。老徐犹豫两秒,点头:“行,阿K跟拍,别超过两小时。”他走前拍拍我肩,力度大得像盖章:“记住,你是演员,也是产品。”门合上,空气一下子安静,我背靠门板滑坐在地,掌心全是汗。镜后的稿纸还在,边缘被灯烤得卷曲,像一只不肯合拢的手。
出租屋在城西老楼,六层没电梯。楼梯间堆满破旧自行车,每拐一次弯,就有一股潮湿铁锈味钻进喉咙。我爬得气喘吁吁,阿K在后面举稳定器,镜头几乎贴到我脚跟——他要拍“主播回家悼念”的纪实感。我停在602门前,摸出备用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去。锁孔被换过。我愣神的功夫,门从里面拉开,一个陌生男人探出头:“找谁?”他四十出头,头发乱得像鸟窝,手里拎着黑色垃圾袋,袋口露出半截向日葵布料——和母亲围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