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摸出那张医院收据,指尖摸到纸背上凸起的钢笔痕,像摸到母亲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道摩斯密码。我知道,答案就在铝饭盒里,而打开它的钥匙,也许一直揣在我心上——只是我从没敢低头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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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在凌晨三点之前合眼,今天却破了例。电梯里那句“叮”像一枚钉子,把我钉在黑暗的走廊。我没开灯,借着楼道感应灯闪进来的余光,把医院收据摊在茶几上。纸背凸起一道道钢笔痕,像母亲亲手刻下的摩斯密码——我却读不懂。

手机亮了一下,老徐发来语音:“明早七点到公司,剪预告片,别迟到。”声音背景是KTV的轰鸣,他大概又在庆功。我回了句“收到”,顺手点进后台,数据还在涨——#阮羡妈妈显灵#话题稳居热搜第二,像一条吸饱血的蚂蟥,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起身去卸妆,化妆棉每擦一下,皮肤就露出一点真实的暗黄。镜前灯突然闪了两下,像直播间里礼物特效的残影。我愣住,指尖悬在睫毛上方,水珠顺着指节滚进袖口,冰凉。那一刻,我莫名想起母亲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的背景音——灶台上的水沸了,她喊“羡羡,回家吃面”,我却在喊“上链接”。两种声音叠在一起,像两把锯子,把我脑壳锯开。

我甩甩头,把化妆棉扔进垃圾桶,却听见“咚”一声轻响——纸篓里躺着一只铝制饭盒,扁扁的,盖子上刻着一行小字:阮玉芳,602。我呼吸瞬间停滞。饭盒是我从房东那里取回来的,可我一直没敢打开,它应该躺在玄关抽屉,怎么会跑到垃圾桶?

我蹲下去,指尖碰到盖子的瞬间,金属冰凉,像摸到一块停尸房的瓷砖。盖子没锁,轻轻一掀就开了。里面没有饭菜,只有一张折成方块的便签,和一把铜色小钥匙。便签上是母亲的字迹,却比往常潦草:

“羡羡,如果你看见这张纸,别哭,妈只是累了。饭盒夹层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喉咙发紧,手指不听使唤地沿着饭盒内壁摸索,果然在底部摸到一道细缝。铜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咔哒”一声,一块薄薄的铝片弹起,露出底下暗格——里面是一叠被剪成指甲大小的布片,全是向日葵花瓣,黄得刺眼。我瞳孔猛地收缩:这些碎片,和602新房客垃圾袋里的一模一样。

我跌坐在地,瓷砖的寒意顺着尾椎爬上来。脑海里闪过新房客的手——指缝嵌着深色油渍,像常年修理工。可一个修理工,为什么要剪碎向日葵?又为什么恰好租了母亲的房子?除非,他根本不是新房客。

我抓起手机,想给房东打电话,却发现信号格空荡荡,Wi-Fi也断了。窗外,整栋公寓的灯同时熄灭,像有人拉下了总闸。黑暗压下来,我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膜里打鼓,每一下都伴随一句独白:他在屋里。

“啪——”厨房传来玻璃坠地的脆响。我浑身汗毛倒竖,抄起茶几上的剪刀,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挪过去。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在料理台上,打碎的是一只玻璃杯,水迹蜿蜒,像一条挣扎的河。河尽头,站着黑影,背对我,肩膀宽厚,头发乱成鸟窝——602新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