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没有来看一眼。他正忙着为康复的婉娘筹备一场盛大的、冲喜的婚礼。
我的后事办得极其潦草,一口薄棺,被几个仆役草草抬出了王府,葬在了城西最荒凉的一片乱葬岗。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
王府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的女主人。
然而,就在我与婉娘大婚的前夜,不知是酒醉还是某种冥冥中的牵引,萧煜策马狂奔,独自一人到了那片乱葬岗。
他像是疯了一样,用那双惯执长剑、批阅奏章的手,不顾一切地刨挖着那座新坟的泥土。指甲翻裂,鲜血混着污泥,他却毫无所觉。
“苏婉!你给我出来!”他嘶吼着,声音在荒寂的野地里显得异常可怖,“谁准你就这么死了!谁准的!”
棺椁终于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下。
他用力推开棺盖——
没有尸身。
没有腐烂的痕迹。
只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的嫁衣,放在棺底。
嫁衣之上,压着一张素白的字条。
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度,是他从未在我身上见过的那种力量。
上面写着:
「王爷,替身告退了。」
萧煜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张素笺,薄薄的纸张几乎要被他碾碎。指尖尚未凝结的血珠蹭在“告退”二字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替身……告退了……”
他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他的颅骨。空荡荡的棺椁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巨口,那件叠放整齐的嫁衣,红得如此刺眼,仿佛在烧灼他的视网膜。
“啊——!”
一声困兽般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在荒寂的乱葬岗上回荡。他猛地将字条攥紧在手心,另一只手疯狂地撕扯着棺椁中的嫁衣,金线崩断,红色的碎片如同血蝶纷飞。
“苏婉!你出来!你给我出来解释清楚!”他对着空旷的四周咆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和暴怒。
她没死?
她怎么敢没死?
她凭什么用这种方式,在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即将迎来“真正”的幸福时,给他如此沉重的一击?
什么替身?什么告退?
他不信!这一定是她的诡计,是另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她一定躲在某个角落,看着他此刻的狼狈,暗自得意!
萧煜像疯了一样,在乱葬岗四处挖掘,刨开一座又一座新旧不一的坟冢,腐臭的气息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直到十指血肉模糊,直到天色微明,侍卫们终于循着踪迹找到这里,看到他们尊贵的王爷,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浑身污泥血污,跪在一片狼藉的坟茔之间,眼神空洞,手里紧紧攥着一团红色的碎布和一张染血的纸。
……
靖王府的“大婚”终究没有如期举行。
婉娘穿着精心准备的嫁衣,在布置得喜庆奢华的婚房里,从天黑等到天亮,等来的却是萧煜失踪、并从乱葬岗被抬回的消息,以及“王妃棺椁为空,疑似假死脱身”的流言。
王府的天,一夜之间就变了。
萧煜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眠不休,只是对着那件被撕碎后又命人勉强拼接起来的嫁衣,和那张被抚摸了无数遍、字迹几乎模糊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