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吧。”
我懂了。
我想说她们可真着急,明明再等几天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死掉了。
现在这样,我死后她们得惹多大麻烦啊。
可我什么都没说,我伸手端过那只沉重的碗,碗壁烫得灼手。
我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将整碗鸡汤灌入喉中。
鸡汤里诡异的苦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碗空了。
我把碗放回柜子上,然后躺了回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安静地等待结局。
外婆拿起空碗,站在那里看了我几秒钟,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药效发作得很快。
先是剧烈的腹痛,像是无数只手在肚子里撕扯,然后是无边的寒意,冷得我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视线开始模糊,听觉也变得遥远。
我听见外婆进出房间的脚步声,听见她似乎在打电话。
再后来,是刺耳的救护车鸣笛,混乱的人声,刺眼的灯光。
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洗胃的管子粗鲁地插进喉咙,我呕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个年轻的医生看着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脸色灰败的外婆,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这汤里……”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怀疑。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袖子,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是我……我自己吃的药……”
医生愣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松开手,瘫软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
命硬,大概也是一种诅咒吧。
连求死,都成了奢望。
外婆站在床边,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在她枯瘦的脸颊上飘啊飘。
在我闭上眼睛前,我似乎看见了有一滴浑浊的泪,从她干涸的眼角,迅速滑落,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出院后的家,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
墙壁依旧雪白,桌椅依旧整齐,但每个人都像是被吸了精气一样萎靡不振。
我变得前所未有的听话。
沉默地吃饭,沉默地上下学,沉默地干活。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道沉默的影子,尽可能不占用任何空间。
我甚至开始教育起我那个蠢货弟弟。
“要听话,”我替他擦掉嘴角的饭粒,声音难得平静,“别惹你妈生气。”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眼睛里有着一丝懵懂的依赖。
至于我那个襁褓中的妹妹,我妈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但我还是偷偷去了趟镇上那座据说很灵验的小庙。
用身上仅有的几块钱,求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平安符。
趁着她午睡,我妈在厨房发呆的间隙。
我像幽灵一样溜进去,将那个轻飘飘的符,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妹妹襁褓的角落。
愿她平安长大。
然后,我决定走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既然不去死,那就消失好了。
不再需要任何告别了。
夏日的午后,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发晕。
我沿着水库边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一声尖锐的、变了调的哭喊刺破寂静。
“哥——!”
我猛地回头,看见那个蠢货弟弟脚下踩空,整个人栽进了墨绿色的深水里。
水花四溅,他细瘦的手臂胡乱挥舞了几下,就沉了下去,只剩下一串咕噜噜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