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这阵仗让她有些不安。
“清源镇往碧株城的半道上,有窝山匪很是猖狂,附近几个镇的官府剿了几次都没彻底剿清,人手又不足,因此雇他们去帮忙。
本来也不急于这两天,只是听闻昨日山匪又抢了一票,官府大人不想再等,这才急着动手。”
老门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吴婉之的身边,“东家昨日已带了一批人去。薛良觉着不妥,现下又带人去追。镖局如今只剩十来个留守的了。”
吴婉之看向身边这须发皆白的老人,诚心问道:“镖局还接这种活?”
“只要不犯法,我们东家什么活都接。”老门房捋了捋胡须,“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要是没事可自行回家。”
“那预计什么时候能回?”
“从这骑马去也得一天,就算顺利,最快也三天才能回到。”
吴婉之谢过老门房,去街市买了些肉带回家。
薛良做的活似乎比想象中更危险,但可以与官府合作,想必薛良本身也并不像传闻那般目无法纪。
她没敢把薛良剿匪的事告诉薛氏,恐薛氏担心,只说今天去镖局没见着薛良,听闻他又押镖去了。
薛氏听后脸色不大好,只当薛良故意不着家。
吴婉之夜里绣手帕时,不免想象薛良此刻是否已经到达贼窝。
他剿匪时是会像往常一样冷酷无情,还是会比面对她时更加狠绝果断呢?
她见过薛良的刀,那长刃看上去很是锋利,刀柄已有磨损,知薛良是个打斗经验丰富的。
只是山匪都是亡命之徒,不知薛良和镖局的人能否顺利应对。
第三日午时过后,薛良还没回家。
吴婉之实在放心不下,借口要送手帕去镇上,让薛氏帮忙照看灵灵,自个又去了趟镖局。
“他们还没回来?”吴婉之看镖局冷冷清清,问老门房的话里不免带了担忧。
“还没消息,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在这里等。”老门房抬下巴,示意吴婉之去里头的会客堂等。
吴婉之还要去山上开垦,她想种些玉米。
不想误了时辰,吴婉之婉拒老门房的好意,匆匆返回薛家村。
到了傍晚,吴婉之在地里干完活没回家,又跑了一趟镖局。
“还没回来吗?”
“找人去探过了,估计很快就到。”
老门房看吴婉之连跑两趟,第二趟还比先前狼狈许多——身上沾了泥污,脸上挂着汗水,气喘吁吁像是一路跑来的。
知她这是急得不行了,便让她在院里坐着等。
吴婉之这会没别的事要做,便依言去院里的石凳坐着,想着快天黑再赶回家做饭。
老门房说得准,吴婉之很快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赶来。
她赶紧跑到镖局大门口。
只见几十人的队伍风尘仆仆地回来,马上的人都疲累的很,有些人身上甚至沾了血,绑了绷带。
为首的是个二十四五的男子。那男子长相也是出类拔萃,此刻紧绷着脸,泛着一股凶煞之气。
他身型与薛良差不多,身上衣服破了一片,露出里头的白色内衬,一眼便知是被刀剑划破的,不用想也知道他先前经历了多凶险的事。
吴婉之的目光在他周边扫视几遍,没找到薛良。
薛良去的时候也是走在队伍前头的,怎么回来却不见人影?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吴婉之急得直冒冷汗。
“东家,怎么样,多少人受伤?柳大夫已经来了。”老门房已经招呼了留守的人出来迎接。
为首的东家跳下马来,语气有些急,“十来人受伤,在后面马车上。薛良替我挨了一刀,不大好了,赶紧扶进去!”
吴婉之一听薛良重伤,心跳都漏半拍,慌忙跑向队伍后面的几辆马车。
“她是谁?”陆安见边上的女子在眼前一闪而过,瘸着腿却跑得比镖局接应的人还快,不免有些莫名。
“薛良家的。”老门房答道。
“他妹妹回来了?不像啊?”
“他娘子。”
陆安这才明白过来,不过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他扭头又对身边的人嘱咐:
“山匪剿清了,抓来的人先扣着别给官府。他们精得很,准找借口赖账。”
吴婉之终于见薛良被人扶下马车,赶忙跑上前去,眼底隐着水波,“薛良。”
薛良裸着上半身,透血的白布条从右肩一直裹到左腰,看上去很是可怖。
此时他披着件外袍,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动作有些缓慢,看上去的确是不大好了。
他听吴婉之叫他,这才抬头看过来。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血色,双眼浑浊通红,虽然看上去还是冷硬,但往常的锐利锋芒却收敛了许多。
吴婉之觉得病弱的薛良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你怎么在这里?”薛良没料到她又跑来镖局。
不会又是叫他回家吃饭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如果她真敢说出这么无聊的话……算了,懒得说了。
“我来这里等你。”吴婉之本想抬手去扶他,却被薛良一个眼神止住。
已经有两个人左右扶着他,吴婉之再过去无异于添乱。
薛良睨她一眼,语气不善,“要你等了?”
“我自己想来的。”吴婉之跟在他后头,“你们怎么不就近找医馆,养好一点再回?”
“就你聪明。你就知道我没看过大夫?”薛良觉着吴婉之是有些啰嗦了。
他示意旁边两人不用再扶着他,那两人犹豫一会,松开薛良,但还是在他身边跟着。
吴婉之察觉薛良心情不好,猜测他是受伤的缘故,便不再抓着就医问题不放。
“听说山匪剿清了,你好厉害。”吴婉之探过头去,虽然脸上笑着,但讪讪的,似担忧,又似讨好。
薛良:“……”
吴婉之似乎意识到什么,笑容凝滞了一下,看向跟在薛良身侧的两人,改口道:“你们可真厉害。”
那两人冲她笑出了声。
吴婉之不再言语,一路跟着薛良穿过正门的院子,穿过会客堂。
她这才发现会客堂后头还有练武场、饭堂,再往后是陆安镖局留给镖师住的屋子。
镖师的屋子再往后去,才是陆家人生活的地方。
吴婉之来到薛良的屋子,发现这这里与薛家东厢房差不多大小。
只是东西比薛家厢房更少,除了必备的家私器物,压根不见薛良的私人物品。
要不是薛良熟稔地到床上躺下,吴婉之都以为这只是镖局的客房。
大夫很快过来给薛良换药,说他的伤看着严重,但没伤到内里脏器,养个把月把皮肉养好即可,叮嘱他痊愈之前不要动武。
大夫换药时,吴婉之就在旁边。
她看到斜贯身体的刀口皮开肉绽,吓得大气不敢出。
大夫给薛良换药,她更是龇牙咧嘴,仿佛那伤口在她身上,她能感到痛楚一般。
反观薛良本人,虽然因疼痛冒出点冷汗,表情却是没多大变化。
抬眸撞见吴婉之的嘴脸,薛良不禁在心里惊叹她演技一流。
只见她想要维持体面,却因担忧而皱起眉头,眼神一直随着大夫的动作移动,一副感同身受,忧虑不已的模样。
“你装过头了。”薛良本想这样提醒她,可思索了一会,改口道:“你回家去,和我娘说我去外州,大概一个月回来。”
薛良怕吴婉之在薛氏面前说漏嘴。
吴婉之见自己当下确实帮不上忙,天又快黑了,再不回去恐怕薛氏以为她还在山上开垦,要去找她,遂点头道:“我知道,不会告诉娘的。我明天再来看你。”
“别来了,你又不是大夫。”
“好,看到你回来我就放心了。如果没什么事,我不来打扰你。”
吴婉之笑笑,也不执着于一定要来探望他,告完别就往薛家村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