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寅时出发，走哀牢山那边的小道，绕过蒙自县城。”田大榜命令道。
三掰摇摇头，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尸队不能见强光，尤其是正午的日头，会惊散残存的魂魄，只能昼伏夜出。这是铁打的规矩，破了规矩，这尸……我就赶不动了。”
田大榜皱了皱眉，似乎想反驳，但看了看那排诡异的尸体，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那就夜行昼伏。”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货物”，眼神灼热，仿佛看到的不是冰冷的尸体和白布，而是堆成小山的白花花银元，是他东山再起，找青龙寨复仇的血本。
当夜子时，山林寂静，唯有虫鸣兽嗥。尸队准时启程。三掰在前，一手摇动摄魂铃，铃声在夜空中传得很远，一手不断向路边抛撒纸钱，口中吟唱着古老而苍凉的赶尸咒语。田大榜押后，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四处逡巡，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匣子枪上。
七具尸体被两根长长的竹竿串在一起，竹竿巧妙地穿过他们宽大寿衣的袖口，由三掰在前面牵引。这正是湘西赶尸行当里秘而不宣的手段——所谓的“行尸”，并非真正的僵尸复活，不过是赶尸匠利用竹竿和尸体手臂搭在前一具肩上的方式，制造出的一种集体移动的视觉效果。为了在崎岖山路上保持平衡，尸体的手臂都用细麻绳固定在前一具的肩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行活人排着队，僵硬地在夜间行走，足以吓退绝大多数不明就里的窥探者。
山路崎岖，林深草密。三掰的声音在夜风中飘忽不定：“日落西山兮，魂归故里；山路迢迢兮，勿阻勿拦；生人回避兮，亡灵过境…”
田大榜跟在后面，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心里只盘算着这批鸦片出手后的收益。除了还给那个放印子钱的犹太洋行的本金利息，剩下的足够他重新购置枪械，招募人手，杀回湘西，夺回被青龙寨抢占的所有地盘，还有……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二当家，他一定要亲手将其碎尸万段。
二
尸队在密林中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依旧墨黑，但林间的雾气更浓了。田大榜估摸着已经离第一个关卡不远，精神愈发紧绷。就在这时，前方山路拐弯处，隐约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杂乱而急促，听起来人数不少。
“有兵！”田大榜低喝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十足的警醒。他反应极快，一闪身便躲入了路边茂密的灌木丛中，屏住呼吸，匣子枪已然掏了出来，机头大开。
三掰却似浑然未觉，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发状况。他摇铃的节奏丝毫未变，依旧那么沉闷、平稳，引着尸队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仿佛来的不过是山间的野鹿獐子。
马蹄声迅速接近，拐弯处火光一闪，出现了一队骑兵，约莫十三四人，穿着灰扑扑的桂军制服，个个面带风尘，神情疲惫而警惕。为首的军官举着一支松明火把，跳跃的火光下，他的脸显得阴晴不定。他一眼看到路上这诡异的一行人马，猛地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停下！干什么的？深更半夜在此鬼鬼祟祟！”军官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他身后的士兵们显然也看到了尸队，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下意识地拉扯缰绳，让马匹后退了几步，仿佛靠近那尸队就会沾染上不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