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顾小年捧出外婆遗下的六角羊皮灯,灯面剥落如旧年画,指腹触到黏腻——似血似蜡。
灯底铜钱“乾隆通宝”压不住孤魂,更压不住外婆咽气前那句微信:“灯在,人别回。”
如今灯在宿舍亮起,墙上却映不出她的影,只有七岁剪影冲她眨眼。
摄像机红灯亮起,她轻声说:“外婆,我带它拍最后一支守岁片。”
话音未落,灯芯爆火星,剪影嘴角裂开——像笑,也像哭。
邪灵“魗”借顾小年轮廓成形,以“守岁”之名窃取身份,而小年永无归途。
1 灯影迷踪
腊月二十九,雪落无声。
顾小年把外婆的遗物从纸箱里捧出来时,灯是冷的。
六角羊皮灯,竹骨微裂,灯面原本彩绘《百子闹春》,如今却像被水泡过的旧年画,颜色一块块浮起又剥落。
她伸手去拂,指腹却触碰像血又像蜡的液体。
灯底吊着一枚铜钱,乾隆通宝。
正面“乾隆”,反面“天下太平”。
外婆曾说,这钱压灯,能压住一整年的孤魂野鬼。
可顾小年知道,没压住。
三个月前,外婆咽气的那个凌晨,她正在图书馆赶论文。
手机震动,微信里只有七个字:“灯在,人别回。”
她以为是外婆糊涂,没料到第二天就收到快递——空盒子,盒底躺着这张照片和这盏灯。
此刻,雪光透进宿舍窗,铜钱在灯下晃出暗淡一圈红。
顾小年将灯搁在书桌上,灯影投在墙面,竟没有她的影子——光晕里,只有一个矮小的、梳双髻的剪影,像七岁的她。
她眨眨眼,剪影也眨眨眼。
摄像机红灯亮起,记录开始。
顾小年对着镜头,声音比雪还轻:“外婆,我带它去拍最后一支守岁片,拍完就回家。”
话音未落,灯芯“啪”地爆出一粒火星。墙上剪影的嘴角裂开一道缝,像笑,也像哭。
无人听见的地方,有纸摩擦纸的窸窣声。那声音说:“回家?——好呀。”
雪仍在下。铜钱在灯底转了一圈,乾隆的字样被磨平,只剩两个字:守岁。
顾小年把灯抱在怀里,灯骨冰凉,却隐约传来心跳——不,是纸浆在呼吸。她想起外婆最后一年,眼已半瞎,仍坐在灶台边糊灯。竹篾划破指尖,血珠滚进糨糊,外婆只是笑:“红更喜兴。”那时顾小年嫌脏,捂着鼻子躲到院子里。如今血早已变成赭石色,像灯面上褪不掉的痂。
宿舍的暖气坏了,窗棂漏风。她打开行李箱,把外婆的旧棉鞋也掏出来——一只鞋垫绣“平”,一只鞋垫绣“安”,线头却被人齐根剪断。顾小年的指尖忽然发麻。那剪口,她认得:外婆的剪刀是斜口的,剪线留须;而这刀口平直,是博物馆文物修复师的手法。
她猛地意识到:灯被拆过。铜钱被取下来过。有人——或者有东西——把外婆最后一口呼吸也量了尺寸,才重新缝回去。
凌晨两点,雪光太亮,像白炽灯照在手术台。她打开台灯,灯光穿过羊皮,灯面空白处渐渐浮起朱色字迹,一笔一画,像有人隔着时空描红:“卯时 剪灯芯 替小年 挡年厄”。字迹稚嫩,是外婆的笔体,却停在最后一捺——那一捺断了,墨汁淌成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