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年盯着那道断笔,仿佛听见外婆在腊月二十九的夜里,剪到最后一刀,手一抖,剪刀落地。灯芯忽然无风自摇,火舌舔上铜钱。铜绿被烧热,发出腥甜的血味。墙上剪影随之拉长,七岁的她变成十七岁,再变成现在的二十四岁——影子每长一岁,灯面便剥落一片彩绘。
最后一片“春”字剥落时,灯面仅剩一片空白,白得像外婆临终那天医院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有灯,却照不出人影。
顾小年伸手去掐灯芯,火苗却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冷得像冰。火舌卷过的地方,皮肤没有灼伤,只浮现一道淡红纸纹——像剪纸的折痕,从指腹一路延伸到手腕。
她忽然听见外婆的声音,隔着火,隔着雪,隔着三年没回家的距离,轻轻喊:“小年,回来吃圆子。”声音落处,灯芯“噗”地灭了。
宿舍瞬间黑透。铜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墙角,旋转,旋转,最终立住。立住的那一面,是“天下太平”。
黑暗里,顾小年才意识到:窗外雪停了,但宿舍的窗玻璃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排小小的手印。手印很小,七岁的孩子那么大。指缝里,夹着细碎的纸屑——像剪坏的窗花,又像没来得及贴上的春联。
她蹲下去捡铜钱。指尖碰到铜绿的一瞬,耳边炸开一声稚嫩的笑:“你把年兽关进灯里,可它学会了叫妈妈。”
灯,重新亮了。火光里,没有顾小年。只有一盏六角羊皮灯,静静站在书桌中央,灯影投在墙上,却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2 铜钱失踪
雪下得极静。顾小年拖着一只28寸的铝框箱,箱子最中央躺着外婆的羊皮灯——竹骨微裂,灯面剥落了朱红漆。
标本楼立在校园最北端,雪落在编号牌上,把黄铜的“4”字填成了“口”。管理员是个年轻男生,顾小年递上灯,算盘珠子哗啦一声,提问:“名称?”“羊皮六角灯,民间藏品。”“年代?”“外婆说乾隆,我猜晚清。”
管理员掀起灯罩,对着光眯眼。灯面残存的“春”字恰好映在他瞳孔里。“文物状态?”他自言自语,却在登记簿上写下:缺失 1/1。顾小年怔住:“灯在这儿,缺什么?”
管理员把笔夹在耳后,指了指灯底——那里原本吊着一枚铜钱,如今只剩一截磨得发亮的红线,空荡地晃。“压灯钱不见了,”他耸耸肩,“没有那枚钱,灯就关不住东西。”
一片六角雪花被灯吸了进去,顾小年听见极轻极轻的一声笑,从灯骨里传出,像外婆把炭火吹旺时那口满足的叹息。她下意识抓住管理员的袖口:“能改天再登记吗?”对方摇头:“今晚闭楼,一旦落锁,所有缺口都要对齐。你带什么进来,就得带什么出去。”
话音未落,一阵风横穿过天井,雕花门扇吱呀一声自己合拢,门环撞在铜钉上,发出金属咬合的脆响。顾小年低头看灯,灯影里终于出现她的脸——却比她本人小了一圈,七岁模样,双髻上扎着外婆织的红绳。雪继续下。灯继续空。铜钱不在,缺口已对齐。
3 钥匙之谜
管理员递给小年钥匙。那是一把铜胚单齿钥匙,却多出一条倒钩,齿刃朝内,灯光一照,齿尖闪着纸一样的白锋。“备用钥匙,整栋楼只剩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