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时间倒流
监控室藏在楼梯拐角，门楣低矮。顾小年弯腰钻进去，保安老赵已经坐在屏幕墙前，军大衣领子竖到耳根，手里转着保温杯，杯口却一丝热气也不冒。
“你来得正好。”老赵没回头，嗓音比平时哑。他敲一下键盘，十六块屏幕同时亮起——全是标本楼的公共摄像头。
第一屏右下角，时间戳红得刺目：23:00:00。下一秒，数字跳动，却不是向前：22:59:59、22:59:58、22:59:57……
画面同步倒带：雪粒从地面升起，退回天空；无字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灯焰缩回灯芯；顾小年自己的背影，倒着走出大门，像被无形的手拖回时间尽头。
她喉咙发紧：“设备出错了？”老赵终于转过头，脸被屏幕蓝光照得发青，纸洞似的瞳孔却黑得过分。“设备没错，是楼在掉头。”
他说完抬手，指向屏幕最中央。那是监控室内部的摄像头。画面里：操作台、屏幕墙、十六格倒放影像，一应俱全——唯独没有老赵。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站立的位置，可画面里只有顾小年一人，身旁空得连影子都没留。
“你……”顾小年刚张口，老赵忽然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手势。屏幕里的时间跳到 22:59:50，监控室的门自动打开，门外站着“顾小年”，正倒着走进来——动作流畅，像录影带被倒放。而现实中的她，仍僵在原地。
老赵咧嘴，唇角裂到耳根，里面不是牙，是一排细碎的铜钥匙齿。“看见没？楼在挑人。”他轻声道，“今晚，影子先回家，人得留下。”
6 外婆的呼唤
灯影忽地一抖。监控室顶那盏老钨丝灯晃出锯齿形的黑影，落在老赵脸上。
“啪”一声轻响，灯泡暗了三秒——整栋楼像被剪走一帧胶片。顾小年眨眼的瞬间，老赵的瞳孔不见了。再亮灯时，他的眼白变成暗黄宣纸，正中各剪出一枚菱形小洞。
“小年……”声音从老赵喉咙里飘出来，却带着七旬老人软绵的、含糯的尾音——分明是外婆。他咧嘴，笑意一点点扯开，嘴角裂到颧骨，露出里面一排细密的铜钥匙齿，闪着冷光。
“今晚锁门后，别再出去。”每一个字都像被纸包着，轻轻掷到她耳廓里，轻得发疼。顾小年背后全是冷汗，摄像机啪嗒掉在地上。镜头恰好对准老赵的脚——影子不见了。灯把人的轮廓钉在墙上，却只留下她一个人的黑影，旁边空荡荡，老赵仿佛被凭空剜去。
“外婆？”她颤声。老赵——或者说“它”——缓慢抬手，指尖贴在自己胸口，做出一个虚抱的动作。那动作顾小年认得：小时候躲猫猫，外婆从背后捂她眼睛，掌心有糯米饭的温度。现在，那只手却隔着军大衣，发出干燥的纸响，啪嗒，啪嗒，像有人在折叠一张巨大的剪纸人。
灯影再次晃动。老赵眼里的菱形剪口突然渗出红墨，顺着脸颊淌下来，却在下巴凝成一枚圆点——像一枚迟到的朱砂印章。“乖，”外婆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门锁好了，年就来了。”话音落地，灯泡“嗤”地灭了。黑暗里，只剩顾小年的心跳，和那粒朱砂落在地板上的轻响——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