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颤抖的手指稳住,脸上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后怕与歉意的表情,目光迎向柳清月:“柳姑娘,实在对不住。方才我突然觉得这茶水烫手得很,怕是刚沏好的滚水,万一失手泼到你身上,伤了你这身价值不菲的冰绡料子衣裳事小,若是不小心烫坏了肌肤,留下疤痕,可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她语气诚恳,眼神清明坦荡,甚至还带着一丝真诚的担忧,与往日那个一点就炸、言语刻薄的苏轻瑶判若两人。
柳清月准备好的、被欺凌后委屈又坚强的泪水彻底僵在了眼眶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她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苏轻瑶,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这番以退为进,倒显得自己方才那番作态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远处的假山后,一道明黄的身影微微一顿。
太子萧承璟本是听闻苏轻瑶又要寻衅,特意赶来,准备在柳清月最无助时现身,上演一出“英雄救美”,也好让苏轻瑶彻底死心。
此刻,他却皱起了眉。
苏轻瑶的反应,太过反常。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柳清月那副永远柔弱无助、需要人庇护的模样上,心中第一次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清月……总是这般,像极易受惊的幼鸟。
这模样,让他想起早夭的胞妹承悦,心中那片最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保护欲油然而生。
可今日苏轻瑶的言行,却像一根细刺,轻轻扎了一下那柔软的所在。
苏轻瑶没理会众人探究的目光,也没去看假山后那抹她前世痴恋至死、如今却只余厌恶与冰冷的身影。
她扶着额头,身形微晃,对着身旁一脸担忧的贴身侍女知夏道:“许是今日日头有些晒,头突然晕得厉害。知夏,替我向主家安国公夫人告罪,我先去厢房歇息片刻。”
说完,她不待众人反应,扶着知夏的手,带着一种与往日风风火火截然不同的沉稳步伐,快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凉亭。
一进厢房,屏退左右,苏轻瑶背靠着紧闭的门板,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地。
冰凉的金砖地面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真实的触感。
指尖用力抠着地面,直到指节泛白。
她闭上眼,大口喘息,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悲伤,而是那种从无边地狱爬回人世、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与宣泄。
她还活着。
父亲、母亲、兄长……所有她在意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镇国公府的牌匾还未蒙尘!一切都还来得及!
恐惧与庆幸如潮水般退去后,沉淀下来的是滔天的恨意与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情绪被牢牢锁在深处。
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稚嫩却已然初具明艳轮廓的脸庞,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尽的骄纵,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经历了数十年风霜。
赏花宴只是个开始。
真正的第一个危机,在三日后。
三日后,柳清月会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边“意外”落水,并一口咬定是苏轻瑶因赏花宴之事怀恨在心,将她推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