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墨池引星
终南山的冬夜,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竹屋内,梦笙伏案而眠,手中犹握着一支未干的笔。他梦中正行于一条无尽长廊,两旁皆是金榜题名的碑文,墨迹淋漓,字字如血。忽而,天穹裂开,一道银光如河倾泻而下,直灌入他眉心。他痛得嘶吼,却发不出声,只觉脑中似有万千诗句奔涌,如江河决堤,不可遏制。
而屋外,落雪立于梅树之下,白衣已染霜,十指结印,指尖有微光流转,如星子坠凡。她仰首望天,轻声呢喃:“文曲星君,借你一缕星辉,助他开悟——此罪,我一人承之。”
话音未落,天际忽现异象:本该晦暗的夜空,竟浮现出一柄银色玉尺,横贯长空,其上铭文流转,正是掌管文运的文曲星尺。星尺微颤,似有怒意,一道冷声自九霄传来:
落雪不跪,不惧,只淡淡道:“他诗中有魂,不该埋没于尘土。若天道不容真才,那我便逆天一回。”
星尺震怒,银光骤盛,一道雷影在云层中翻滚,似要劈落。可落雪不避,反将双臂展开,周身浮现出千瓣白梅虚影,如护法之阵,将竹屋笼罩。她低语:“我以千年修为为引,换他一梦通明——雷来,我受着。”
刹那间,雷光劈落,却未击中竹屋,而是尽数没入落雪体内。她身躯一震,嘴角溢出一缕银血,如霜雪凝成的丝线,坠地即化为冰晶。她却笑了,轻声道:“够了……他已得星辉入梦。”
屋内,梦笙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他只觉脑中清明如洗,无数诗篇、典故、策论如星河倒悬,信手拈来。他提笔欲写,竟不假思索,一气呵成一篇《策问·天下赋》,字字珠玑,句句如刀,直指时弊,气魄恢宏。他怔怔望着纸面,喃喃道:“这……这不是我写的……这是……天授?”
他抬头,见落雪推门而入,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你怎了?”他急问。
“无事。”她轻抚梅枝,微笑,“只是昨夜观星,略感倦怠。”
梦笙不信,伸手触她手腕,只觉寒如冰玉,脉息微弱。他惊道:“你受伤了?是不是为了我?”
落雪避而不答,只将那篇《天下赋》拿起细看,眸中闪过一丝欣慰:“此文章,可动天下。你已得‘诗魂’,只差一步,便可入京应试。”
“可你呢?”梦笙声音发颤,“你为我做了什么?为何我梦中所见,皆是你引星入我识海?”
落雪眸光微动,终是轻叹:“你既已知,我也不瞒。我以千年修为为引,借文曲星辉入你梦中,助你开悟。此法逆天而行,若被天道察觉,我或遭贬谪,甚至魂飞魄散。”
梦笙如遭雷击,扑通跪地:“你为何要如此?我不过一介寒士,不值得你以命相托!”
“值得。”她伸手扶他,指尖微凉,“因为你写诗时,眼里有光。那光,千年未见。”
她转身望向窗外梅树,轻声道:“梅开一季,只为等一人。我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一个愿为诗而死的人。”
梦笙泪落,哽咽难言。
自那日起,他闭门苦读,文思如泉涌,所作诗文皆有神助,字字如星火燎原。而落雪则日渐虚弱,白日静坐调息,夜里却常独自立于梅下,仰望星空,似在与某种无形之力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