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物
雾隐镇的晨雾是化不开的灰。
苏晚站在村口老槐树下,鼻尖萦绕着中药铺的苦香与潮湿木头的霉味——这是她记忆里奶奶家的味道。
她攥着二叔凌晨发来的定位短信,指节泛白。雨丝细而密,沾湿了发梢,黑长直发贴在脸颊,眼尾那颗泪痣被洇得发浅。
师范毕业刚三个月,她本在省城小学实习,接到奶奶突发脑溢血去世的消息时,教案还摊在办公桌上,粉笔灰落在手背,凉得像句未说出口的再见。
“晚丫头,来晚了可赶不上出殡。”
身后传来沙哑的唤声。苏晚转身,看见二叔佝偻着背,卡其色的裤脚沾着泥点,手里攥着把黑伞。他比记忆里老了十岁。
“二叔。”苏晚轻声应,喉间发涩。
二叔没多话,转身引她往镇里走。路过镇中心的老戏台,红漆剥落的柱子上还贴着她十岁那年写的春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墨迹早被雨水泡得模糊,倒像团化不开的雾。
奶奶的老房子在后街尽头,青瓦屋檐垂着雨帘,木门上的铜环锈得发绿。苏晚推开门,堂屋正中央停着黑漆棺材,奶奶穿着寿衣,面容安详得像只是睡着了。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奶奶的手背——冰凉,和记忆里睡前给她掖被角时的温度判若两人。
“奶奶……”
眼泪砸在棺木上。她想起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偷跑出去玩,跑到了后山脚下。奶奶举着伞追上来,伞骨被风刮得咯吱响,抓住她的手腕时,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晚晚,后山不能去!雾大的时候,里面的东西会找小孩。”
“什么东西?”她哭着问。
奶奶没说,只把她抱回家,煮了姜茶,坐在床头给她讲镇灵庙的故事:“那庙是镇山神的,山神喜静,咱们凡人别去招惹……”
“晚晚,来帮忙理理遗物。”二叔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二叔说完就出去张罗出殡的事了,堂屋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八仙桌上摊着奶奶的遗物,其中有一个铁盒,锁扣生了锈,似乎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苏晚借助工具撬开了铁盒,她想找一找,那个在心中谜团的答案---她的父母究竟在哪里。
铁盒里躺着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半本泛黄的《雾隐镇镇志》,1987年版的封面卷着毛边,另外半本被整齐撕去,只剩边角残页还能看出“18名矿工”“山体异响”几个字。
第二样是半个白色石头,用红绳穿着,触手冰凉,表面刻着歪扭的螺旋纹,粗糙的感觉并不像是工艺品。
第三样是本蓝皮日记本,扉页留着褪色的字“晚晚周岁礼”。苏晚翻开日记,第一页是奶奶歪斜的字迹:“阿晚今天问我,妈妈去哪了。我没敢说,怕她恨我。”
第二页夹着张照片,是年轻的奶奶和一个穿矿工服的男人,背景是雾隐镇的老镇灵庙。男人怀里抱着个襁褓,隐约能看见婴儿的小脚丫。
最后一页停在几天前,像是被突然打断一样,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墙里有人喊‘阿晚’……”
“墙里有人喊我?”
苏晚的手指猛地发颤。她想起昨夜守灵时,总觉得棺材里有动静,像有人在轻轻叩板。此刻再看这句话,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