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那一刻,我正端着那碗著名的“贤良汤”。
前世它让我终身困于妇德,成为家族最温顺的傀儡。
而递汤给我的母亲,其实早知道喝下后会性情大变。
这一次,我指尖一斜,泼湿了她绣了经年的《心经》。
经文字迹遇水蜿蜒,竟显出另一重笔迹:
“杀汝父者,沈氏婉。”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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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骨酸沉。
白瓷碗壁温润,里面深褐色药汁微微晃动,倒映出头顶八角宫灯繁复的影。
还有我——十五岁的沈墟,那双尚未被漫长驯化磨去所有光亮的眼。
药气氤氲,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是我前世魂牵梦萦又深恶痛绝的“贤良”味。
“墟儿,趁热喝了。”母亲沈氏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温和得像浸了蜜的温水,每一个音调都落在最恰到好处的关切上。
“陛下钦赏,赞誉我沈氏女德,此汤乃宫中秘制,能静心凝神,养性培德。你日后……总要习惯的。”
习惯什么?习惯成为另一个沈氏婉?
习惯将这碗让灵魂都蜷缩起来的药汁当作无上恩典,习惯在每一次心生波澜时用它来“安抚”自己,直至最后彻底失去波澜的能力?
前世我就是如此。
在这碗日复一日的“恩赏”里,磨去棱角,钝去感知,成为名门沈氏最完美无瑕的象征,一个只会微笑、永远不会出错的玉雕美人。
直到死,我都未曾想过反抗。
腕上的重量真实得可怕。
母亲保养得宜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要帮我稳住那碗即将决定我命运的汤。
就是这只手,前世无数次温柔地抚过我的发顶,然后,稳稳地将这碗药递到我的唇边。
我猛地抬眼,目光直刺向母亲。
沈氏婉被我眼中骤然爆出的冰冷和洞穿惊得指尖一颤,那完美的慈母面具上裂开一丝极细微的纹路。
“墟儿?”
就是这一刻!
我手腕骤然发力,不是朝向自己,而是猛地向外一泼——
深褐药汁脱碗而出,划出一道淋漓弧线,半点未浪费,全然泼洒在母亲沈氏婉身后那架紫檀木绣屏上!
正正浇透了绣屏中央那幅她呕心沥血、绣了整整三年才成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啊!”沈氏婉猝不及防,惊得倒退一步,看着瞬间被污损的经绣,脸上血色唰地褪尽,那是一种远超心疼的惊怒,“你!”
褐汁浸染,丝线饱吸汤水,原本金光熠熠、宝相庄严的经文被污浊的颜色吞没,狼狈地纠缠在一起。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骇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一片,死寂无声。
我站在原地,手指还维持着泼洒后的姿势,微微颤抖,胸腔里那颗心却跳得从未有过的沉稳有力。
我看着母亲瞬间扭曲继而强行压抑的脸,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裹挟着冰冷的恨意席卷四肢百骸。
沈氏婉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致。
她死死盯着那片狼藉,像是盯着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猛地扑上前,嘶声道:“快!拿干净帕子来!快!”
她竟不顾身份,亲自用手去拂拭绣面,试图挽救那被药汁玷污的经文,动作慌乱得近乎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