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文字迹遇水显现的墨痕正在慢慢变淡,如同渗入绢帛的血液逐渐干涸。
但那句【杀汝父者,沈氏婉】的轮廓依旧狰狞可辨,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刻在这满室虚伪的富丽堂皇之上。
“都聋了吗?”我吐出指尖的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惊醒了满地泥塑木雕般的宫人。
“夫人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把这污秽东西抬出去,锁进我院子西厢的空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我的目光扫过刚才那个被点名的大宫女:“碧珠,你去看着。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被点名的碧珠一个激灵,慌忙叩头:“是,二姑娘!”
几个内侍壮着胆子爬起来,手脚发软地去搬那沉重的绣屏。
紫檀木框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经过沈氏婉身边时,她身体剧烈一晃,几乎要扑上去,却被身旁另一个机灵些的老嬷嬷死死扶住。
“夫人!夫人您保重身子!”老嬷嬷声音发颤,半扶半抱地将失魂落魄的沈氏婉往后带。
我冷眼看着母亲被搀扶进内室的背影,那背影僵硬,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抵抗着巨大的恐惧。
我没有跟进去虚情假意地侍疾。
转身,裙裾拂过冰冷的地砖,上面还溅落着褐色的药渍和那片带血的碎瓷。
我一步一步,走出这座充斥着甜腻药味和惊惶呼吸的华丽殿宇。
廊下的冷风一吹,我才发觉自己后背竟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
西厢房久无人住,推开门,一股干燥的尘土气扑面而来。
阳光从高窗的缝隙里挤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无数微尘。
那架巨大的绣屏被小心翼翼地抬进来,放在中央,蒙上了一层素色粗布,像一具沉默的棺椁。
碧珠指挥着人退出去,自己落在最后,手脚利落地锁好门窗,将钥匙双手捧给我。
“姑娘,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她低着头,声音还有些发虚,不敢看我的眼睛。
今日的二姑娘,陌生得让人心悸。
我接过那串冷硬的铜钥匙,握在掌心,硌得生疼。
“今日之事,”我开口,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谁若在外多嘴一句,拔舌,打死。”
碧珠腿一软,差点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管好下面人的嘴!”
“下去吧。”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独自站在偌大的房间里,面对着那被粗布覆盖的庞然大物。空气里只有尘埃落定的细微声响。
我缓缓走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面。
下面掩盖的,是颠覆我两世认知的可怖真相,是悬在我和母亲之间、一触即发的死亡引线。
母亲的反应,不是被污蔑的愤怒,而是纯粹的、几乎本能般的恐惧。
她在怕什么?怕这行字?怕写下这行字的人?还是怕这秘密本身?
父亲……沈知远。
我的记忆里,关于父亲的画面已经很少很淡了。
只记得一个总是带着药味的、温暖的怀抱,和一双时常含笑却难掩疲惫的眼睛。
府里老人都说,老爷是积劳成疾,旧伤复发去的。
可那绣屏上的字……
杀汝父者。
沈氏婉。
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