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在教学楼后墙的爬山虎丛里蹲了半小时,镜头始终对着三楼那扇积灰的窗户。窗框漆皮剥落,玻璃上还留着当年用马克笔写的“2019届美术社”,被雨水洇得只剩模糊的轮廓。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他指尖的相机突然发烫。七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天,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苏晓棠的蓝颜料。
一
2016年高一开学那天,林屿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转学手续办得拖沓,等他抱着纸箱站在门口时,班主任正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座位表,粉笔灰落在讲台上的绿萝叶子上,像一层薄雪。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
班主任朝他抬下巴
“你叫林屿是吧?先坐那儿。”
纸箱磕在桌腿上,发出闷响。林屿低头整理课本时,前桌突然转过来,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柠檬味。
“你好,我叫苏晓棠。”
女生递来一块橡皮擦,塑料包装上印着卡通猫咪
“刚才看你搬箱子,好像把橡皮掉走廊了。”
他接橡皮时,指尖碰到她的指甲——指甲盖上涂着天蓝色的颜料,边缘还沾着点白色,像没洗干净的调色盘。
苏晓棠很快转了回去,后背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一支铅笔。林屿盯着她发尾的碎毛看了会儿,突然发现她校服外套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画纸,边角画着几笔潦草的云朵。
后来他才知道,苏晓棠是美术社的种子选手。每天午休,她都会抱着画夹去三楼的旧画室,画室在教学楼最东边,窗户对着操场的铁丝网,下午的阳光会斜斜地切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画板上,像幅没完成的素描。
林屿每次去食堂都会绕远路,从教室到食堂本该走一楼的连廊,但他故意爬三楼,路过画室时放慢脚步。有时候苏晓棠会把门留条缝,他能看见她坐在窗边,咬着铅笔头看窗外的麻雀,画板上摊着未完成的水彩,蓝颜料在纸上晕开,像一片小湖。
有次他走得太近,门“吱呀”一声晃了晃。苏晓棠猛地抬头,手里的画笔掉在地上,蓝颜料溅在白色的帆布鞋上。
“你也喜欢画画吗?”
她捡起画笔,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反而把画板转过来给他看
“我想画操场的梧桐树,但总画不好树皮的纹理。”
林屿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自己其实是来拍她的——他书包里的单反相机里,已经存了二十多张她的侧影,有低头调颜料的,有对着窗户发呆的,还有一次她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他蹲在门外拍了十分钟,生怕惊动她。
“用铅笔先勾轮廓”
他指着画板上的树干
“把树皮的纹路拆成细小的线条,别一开始就用颜料。”
这话是他从摄影书里看来的——拍静物时要先找好轮廓,和画画大抵是一个道理。苏晓棠却眼睛一亮,立刻拿出铅笔开始修改,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蓝颜料的味道混着她身上的柠檬味,飘进林屿的鼻子里。
那天下午,他们在画室待了整节午休。苏晓棠画累了,就从书包里掏出橘子,掰一半递给他,橘子皮上的汁水溅在他的校服裤子上,留下小小的黄印子。他没敢告诉她,这条裤子他第二天还穿着,直到妈妈洗的时候问他是不是蹭到了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