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快关了,今日先在客栈歇下。”楚婉琴蹲下身,替女儿系好松开的衣带,“咱们先在城里住一晚,明日天一亮就启程。”
楚夭夭仰起小脸,鼻尖还沾着方才吃吃饭留下的油星,“娘,我想住有热水的客栈。”
“好。”楚婉琴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牵着青骡继续前行。
骡车晃晃悠悠地穿过集市,车板上堆满了新置办的物件:米面粮油摞得整整齐齐,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铁锅和陶罐捆扎在车尾,随着颠簸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楚夭夭坐在车辕上,小短腿悬在半空晃来晃去。
“娘,外祖父他们看见这些粮食一定高兴!”她拍了拍身旁的面粉袋,扬起一小片白雾。
楚婉琴挽着缰绳,回头看了眼满载的骡车,嘴角不自觉上扬。
青骡走得稳当,蹄铁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日头渐渐西沉,城门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模糊。
楚婉琴轻扯缰绳,青骡听话地停在一家挂着‘悦来’招牌的客栈前。
“客官住店?”店小二迎上来,眼睛却直往骡车上瞟。
楚婉琴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他的视线,“要间干净的上房,再给骡子喂些精料。”
说着摸出块碎银子。
柜台后的老板娘看见她们粗布衣裳时皱了皱眉,待楚婉琴取出碎银子,脸色立刻和缓,“上房一间,热水马上送来。”
银光一闪,小二也立刻堆起笑脸,“好嘞!您里边请……”
热气腾腾的木桶搬进房里时,楚夭夭已经自己脱了外衫。
楚婉琴试了试水温,将女儿抱进桶中。
温水漫过楚夭夭瘦小的身躯,露出肋骨分明的胸膛。
她喉头一哽,拿起布巾的手微微发抖。
“娘,痒!”楚夭夭咯咯笑着躲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楚婉琴的衣襟。
烛光下,楚婉琴耐心地搓洗着女儿打结的发梢。
乌黑的长发散开,在水面铺成一片绸缎。
楚夭夭舒服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儿。
“外祖父看见夭夭,定会欢喜。”楚婉琴突然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楚夭夭敏锐地察觉到娘亲指尖的颤抖。
她转身扒住桶沿,“外祖父最疼娘亲了,就像娘亲疼我一样。”
铜镜里映出楚婉琴泛红的眼眶。
她匆忙拧干布巾,将女儿裹成个粽子抱到床上。
“娘给你买了新衣裳。”她从包袱里取出套鹅黄色襦裙,“试试合不合身。”
楚夭夭乖乖伸手,任娘亲系着衣带。
烛火跳跃间,她看见楚婉琴手腕上还未消退的勒痕。
那是县主府捆人时留下的。
“娘,喝茶。”楚夭夭突然跳下床,踮脚够桌上的茶壶。
背对楚婉琴时,指尖悄悄往茶水里滴了滴灵泉。
楚婉琴接过茶杯,清冽的茶香沁入心脾。
这味道真好,比她平日里喝的茶沫渣好喝多了。
她怔了怔,又饮一口,连日来的疲惫竟消散不少。
“好喝吗?”楚夭夭趴在膝头,眼睛亮晶晶的。
“好喝。”楚婉琴将女儿搂进怀里,下巴轻蹭着她发顶,“夭夭,往后就咱们娘俩……”
“夭夭保护娘!”小丫头突然举起拳头,一脸认真。
肉乎乎的掌心还带着洗澡后的粉红,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楚婉琴失笑,却见女儿突然皱起小脸。
楚夭夭正内视着洞天佩里荒芜的灵田。
没有灵力灌溉,那些珍稀灵种根本无法发芽。
方才取那滴灵泉,已经让她眼前发黑。
“困了?”楚婉琴摸摸她的额头。
楚夭夭嗯了一声,就势钻进被窝,在娘亲看不见的角度咬破手指,将血珠抹在玉佩上。
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她苍白的脸色才恢复些许。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暮色吞没。
楚婉琴吹灭蜡烛,将女儿搂在怀中。
楚夭夭听着娘亲平稳的心跳,悄悄盘算着:
这肉体凡胎的,还得多吃些肉食蛋菜补气血,还得……她的思绪渐渐模糊,小手却仍紧紧攥着胸前的玉佩。
远处传来打更声时,玉佩忽然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
沉睡的楚夭夭不知道,灵田里有一颗种子,正在悄悄发芽。
天刚蒙蒙亮,城门处的灯笼还亮着。
楚婉琴将最后一件包袱系紧在骡车上,油布下的米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楚夭夭踮着脚往街口张望,鼻尖冻得通红。
“娘,包子铺开门了!”
热气腾腾的蒸笼刚揭盖,楚婉琴就买了五个肉包,用油纸包着塞进女儿手里。
楚夭夭咬了一口,滚烫的肉汁烫得她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小脸皱成一团。
“慢些吃。”楚婉琴用袖子擦去她嘴角的油花,自己只掰了半个素馅的。
楚夭夭鼓着腮帮子,突然踮起脚尖,将肉包往娘亲嘴边送:“娘也吃肉馅的!”
“娘吃素的就行。”
“咱们现在有钱,娘不必那么节省啦。”小丫头执拗地举着手。
楚婉琴推拒不过,只得咬了一小口。
肉汁在唇齿间迸开的瞬间,她喉头一哽。
没想到和离后,她竟然也吃上肉包了。
楚夭夭又摸出几个铜板,像只小蝴蝶般飞向街角的食摊。
不多时便捧着热腾腾的葱油饼回来,金黄的饼面上葱花翠绿,还冒着油星。
她仔细把饼和煮鸡蛋包进油纸,塞进行李最稳妥的角落。
“入了秋,早晚凉。”楚婉琴将一件旧棉袄披在女儿肩上,手指拂过她细瘦的肩膀时,忍不住多拢了拢衣襟。
楚夭夭突然僵住了。
作为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毒丹老祖,她早已记不清上次被人这般,珍而重之地对待是何年何月。
那些追随者敬畏她,仇敌们惧怕她,却从未有人……
会记得给她添一件衣裳。
晨风吹动棉袄褪色的衣角,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楚夭夭低头,看见自己如今小小的手正紧紧攥着衣襟,像是抓住了什么珍宝。
城门守卒打着哈欠拉开栅栏时,母女二人便赶着骡车出了城。
晨雾未散,官道上行人稀少,青骡的蹄声在寂静的土路上格外清晰。
楚夭夭晃着小腿,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车上的物资,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