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娘,咱们多久能到高陂村?”

“若是路上顺利,晌午前就能到。”楚婉琴轻轻甩了下缰绳,青骡的步伐加快了些。

晨光渐亮,路边的田野染上一层金色。

楚夭夭眯着眼,忽然瞧见远处田埂上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低头挖着什么。

她拽了拽楚婉琴的袖子,“娘,那些人是在挖野菜吗?”

楚婉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眉头微蹙,“没想到今年这旱灾竟然这么严重。”

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蹲在田埂边,正用树枝挖着刚发芽的野荠菜。

其中有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捧着片枯黄的菜叶往嘴里塞。

楚婉琴心头一软,勒住骡车,取出一个肉包递过去,“小娃娃,给你……”

那孩子眼睛一亮,刚要伸手,旁边突然窜出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一把夺过包子就往嘴里塞!

“你!”楚婉琴惊得后退半步。

楚夭夭眸中寒光一闪,袖中符箓无声燃尽。

那汉子突然“哎哟”一声,像被无形的手当胸捶了一拳,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刚咽下去的包子全吐了出来,混着胃液在泥地上冒着热气。

再抢小孩的东西,让你吐到明年!

楚夭夭冷冷地在心里说。

“快跑啊,这包子有毒!”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流民们,吓得四散奔逃,连那个孩子都踉跄着往后躲。

楚夭夭跳下车,把干净的包子塞进那孩子手里,又悄悄往他破衣兜里塞了个铜板。

“别怕,”她咬了口包子示范,“你看,没毒的。”

孩子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攥住包子,眼睛却仍警惕地盯着楚夭夭。直到看见她咽下那口包子,喉头才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吃吧,”楚夭夭把水囊也递过去,“慢些,别噎着。”

话音未落,孩子已经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他瘦削的脸颊瞬间鼓起,像只偷食的仓鼠。油渍顺着嘴角往下淌,混着泥土在脏兮兮的下巴上划出几道滑稽的痕迹。

“唔……唔……”孩子被噎得直翻白眼,却还拼命往下咽,仿佛有人要抢似的。楚夭夭连忙拍他的背,水囊凑到他嘴边。孩子就着她的手猛灌几口,喉结剧烈滚动着,终于把食物冲了下去。

他喘着粗气,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嗝。两人都愣住了,随即楚夭夭笑出声来。孩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悄悄伸出舌头,把沾在掌心的最后一点油星也舔得干干净净。

“小娘子好心肠。”一个拄着木棍的老汉颤巍巍道,“可这世道,好心活不长啊。三个月没下雨了,地里的苗都枯了……”

楚夭夭耳朵一动,突然拽住楚婉琴的衣,“阿娘,咱们也快走吧,别让外祖父他们等着急了!”

她眼角瞥见树丛后寒光一闪,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刀!

看来是有人盯上她们的骡车了。

楚婉琴摸了摸她的头,立刻扬鞭催动青骡。

骡车刚加速,官道拐角就冲出五六个持棍棒的流民。

“快!拦住那辆车!”

话音未落,前方官道拐角处突然窜出几个黑影,拦在了骡车前。

楚夭夭冷笑着瞥了一眼,袖中符箓已然备好。

只见她指尖轻弹,最前面两人突然左脚绊右脚。

‘扑通’摔了个狗吃屎,后面的人收势不及,叠罗汉般压了上去。

“他们这是怎么了?”楚婉琴紧攥缰绳的手都在发抖。

“可能是饿晕了吧!”楚夭夭一脸无辜地说,“阿娘咱们快走,万一他们缓过劲来抢粮食……”

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骂骂咧咧的追赶声。

楚婉琴脸色煞白,扬鞭狠抽青骡。

骡车颠簸中,楚夭夭趁机又往车后撒了把铁蒺藜、

当然,都是用障眼法变的。

“哎哟我的脚!”

“有埋伏!”

……

惨叫声中,楚夭夭假装害怕地往娘亲怀里钻,实则借着遮挡掐诀。

路旁老槐树突然‘咔嚓’断了根树枝,正好横在追兵面前。

直到拐过山坳,楚婉琴才敢喘口气,“得亏咱们运气好。”

楚夭夭眨巴着眼睛点头,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悄悄攥紧胸前的玉佩,指节都泛了白。

方才接连用符箓,这具幼小的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了。

“夭夭?”楚婉琴突然捧住她的小脸,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吓着了?等到了高陂村,娘立刻给你请郎中瞧瞧!”

“没事的娘,”楚夭夭勉强扯出个笑容,嗓音软糯,“我就是有点口渴。”

楚婉琴急忙解下水囊递过去。

楚夭夭接过时指尖微颤,水囊里早被她掺了灵泉水。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枯竭的经脉终于得到些许滋养,她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骡车碾过干裂的田埂,楚夭夭望着沿路的景象心头沉重。

龟裂的田地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枯黄的麦秆零星倒伏,有些甚至已经燃成了灰烬。

这场旱灾,远比原著描述的更为严重。

“娘,外祖父家还有多远?”楚夭夭轻声问道。

“拐过前面那个弯就到了。”楚婉琴笑着指向远处。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脸上,驱散了几分先前的惊惶。

楚夭夭百无聊赖地趴在车板上,数着路边顽强生长的野花。

紫色的小蓟,黄色的蒲公英,在这片焦土上显得格外鲜艳。

“夭夭,咱们到了。”楚婉琴的声音忽然放轻。

闻言,楚夭夭坐直了身子。

抬头望去,一座爬满藤蔓的土坯院墙映入眼帘。

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挖野菜,听到骡车声响,全都直起腰望了过来。

她挑眉,这就是原主的外祖父家?

眼前的景象比原主记忆中更破败:茅草屋顶塌了半边,土墙裂着蜈蚣似的缝,晾衣绳上挂着的衣裳补丁摞补丁。

院角堆着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码成一人。

瞧着是真穷啊……

来不及叹气。

楚婉琴攥着缰绳的手一紧,骡车吱呀一声停在斑驳的木门前。

她将楚夭夭抱下车时,小姑娘轻得像片羽毛。

楚婉琴冲着里面喊了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凿子当啷落地。

正在刨木头的楚老汉猛地抬头,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木屑。

纺车前的楚老太踉跄起身,纺锤滚出老远,缠了一半的棉线在尘土中拖出长长的白痕。

“我的老天爷啊!”楚老太一把搂住楚夭夭,枯枝般的手摸到孩子突出的肋骨,眼泪顿时断了线,“这才半年,怎么瘦成这样?赵家是要活活饿死你们娘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