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咽气前,死死攥着我的手,留下三条规矩:
“一、夜里院门响,别开,假装听不见;”
“二、村里狗若齐吠,立刻回家,反锁门窗;”
“三、若我头七回魂……乖孙,你得用这瓶黑狗血,照脸泼我。”
我一一照做,直到第七夜,院门没响,狗没叫。
外婆却直接站在了我床前,流着血泪问我:
“乖孙,为什么不听外婆的话……用朱砂?”
1
外婆下葬那天,河村下了整整一天冷雨。
泥泞死死抓着送葬队伍的脚踝。唢呐声在灰白天幕下扯出凄厉调子,混着道士有口无心的吟唱,飘散在弥漫着土腥气和腐烂植物味道的空气里。
我捧着外婆的黑白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照片里,她笑得慈祥又陌生。我记忆里的外婆,总是蹙着眉,眼神里藏着这终年化不开的浓雾,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我叫边萧,在山东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卷了五年,差点把自己卷成一根失去弹性的橡皮筋。接到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时,我竟可耻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一个理由,能暂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牢笼。
可我没想到,等待我的,是另一座更加诡异的牢笼。
2
外婆的遗体现在就躺在我身后那具厚重的松木棺材里。几个壮实的本家亲戚抬着它,脚步沉重,喘息声在寂静的村道上格外清晰。路两旁偶尔有村民站在自家屋檐下,沉默地看着我们经过。他们的眼神麻木,却又在与我目光相接时,飞快地闪躲开,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
外婆是三天前在睡梦中去世的,无病无灾,走得十分安详。可当我赶回来,看到外婆遗容的那一刻,心里却打了个突。她确实是平静的,但那种平静过于完美,像匠人雕琢的面具,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像是完成了某个夙愿后的释然,又像是某种计谋得逞的嘲弄。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把它归咎于疲惫和悲伤。
葬礼繁琐而沉闷。
终于,在天色彻底擦黑前,外婆的棺椁落入了村后山那个早已挖好的土坑。黄土一点点掩埋了漆黑的棺材,也仿佛掩埋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背后那些村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我的脊梁骨上。
“走吧,小萧,回去了。”母亲红着眼眶,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新堆起的坟,转身跟着人群下山。
3
外婆的老宅在村子最西头,一半隐在一片竹林后。一座典型的旧式建筑,因为年久失修,显得有几分破败。推开那扇木门,一股陈旧的、混合着草药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堂屋正中央,已经摆上了外婆的灵位。香烛燃烧的气味,暂时驱散了那股子陈旧气。
守灵夜。
按照村里的习俗,外婆的儿女们本该轮流守夜。但舅舅一家推说明早要赶早去镇上置办头七的用品,早早回了隔壁自己家。母亲身体不好,熬不住,被我劝去睡了。最终,这空荡荡的堂屋里,只剩下我,和灵位上那张带笑的黑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