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沉默,在这一片热闹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离我最近的一个书生,注意到了我。
“这位姑娘,你可是对这画有什么不同见解?”
他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我身边的人听见。
刷的一下。
好几道目光都投了过来。
包括钱万金,和刚刚结束了长篇大论的方介儒。
方介儒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悦。
大概是觉得,在他这位权威下了定论之后,竟然还有人敢质疑。
钱万金的表情更直接,就是一脸的“你算老几”。
我冲着他们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
“不敢。学生只是第一次见到画圣真迹,一时有些看痴了。”
我的声音不大,软软糯糯的,没什么攻击性。
大家听我这么说,也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方介儒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重新挂上那副高人风范的微笑。
“无妨。年轻人好学是好事。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今日我心情好,可以为你指点一二。”
那语气,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我心里冷笑。
指点我?你还不够格。
但我面上,依旧是一副谦恭好学的样子。
“多谢方先生。学生确实有一处不解,斗胆请教。”
“哦?说来听听。”方介儒捋了捋胡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周围的人也安静下来,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能问出什么问题。
我伸出手指,但没有触碰画卷,只是隔空指着画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一个小小的仙童,跟在一位帝君的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主要的、神情威严的帝君天女身上。
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仙童。
除了我。
“方先生请看。这位小仙童,腰间系着一根丝绦。”
“不错。”方介儒点点头。
“这丝绦的颜色,是一种极淡的蓝色,很是雅致。”
“嗯。”
“学生家中,也藏有几卷前朝的杂记。其中一本《天工开物补遗》里曾记载,这种蓝色,是用一种名为‘蓝田日暖’的矿石磨粉,辅以西域进贡的玉油,才能调配而成。因其原料稀少,工序复杂,所以,在前朝,只有宫廷才有。而且,这种颜料有一个特性。”
我停顿了一下。
成功地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连裴大人,都往前走了一步,显然是被我的话吸引了。
方介儒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显然没听过什么《天工开物补遗》,更不知道什么“蓝田日暖”。
但他不能露怯。
“哦?有何特性?”他故作镇定地问。
我微微一笑,终于抛出了我的杀手锏。
“其特性就是,此颜料,遇风即变。刚画上时,是蓝色。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氧化成一种淡淡的灰色。”
“所以,”我抬起头,目光直视方介儒,“史书上说,前朝的画作,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蓝色的。”
“除非,”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除非这画,是今天早上刚画完的。”
4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园子,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