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就在那里。
趴在一块青苔上,活灵活现。
钱万金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呢!一只苍蝇而已!这叫‘点睛之笔’!说明画圣观察入微,画得生动有趣!”
他觉得自己这个解释,简直是天才。
方介儒的脸色,却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苍蝇,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因为他知道,我也知道。
这只苍蝇,才是这幅画,最致命的破绽。
我幽幽地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
“钱老板说得对,画圣确实观察入微。”
“只是,他画的这只苍蝇,品种不太对。”
“这种尾部带一小撮白毛的,叫‘素尾玄虻’。”
“据《百虫图谱》记载,这种苍蝇,是三百年前,才跟着西域的商队,第一次传入中原的。”
“而画圣吴道子,是四百年前的人。”
我抬起头,看着冷汗直流的方介儒,一字一句地问:
“方先生,您能告诉我,一个四百年前的古人,是怎么画出,一只三百年后才出现在中原的苍蝇的吗?”
“难道,画圣他老人家,不仅会画画,还会未卜先知?”
5
这一次,方介儒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的嘴唇哆嗦着,脸色从煞白,变成了铁青。
《百虫图谱》不是什么野史。
那是前朝翰林院组织编撰的官方典籍,是研究生物分类的权威著作。
里面的每一条记载,都经过了严格的考证。
他说不出“不足为信”这样的话了。
他也编不出“画圣未卜先知”这种鬼话。
除非他想说画圣真的是神仙,能穿越时空。
那他自己,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钱万金的笑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不是傻子。
他只是没文化。
我说的这么明白,他要是再听不懂,那他那几百万两的家产,估计也是大风刮来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方介儒,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从得意,到震惊,到怀疑,再到愤怒。
最后,所有的愤怒,都聚焦到了方介儒的身上。
“方……方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是气的,是吓的。
花重金买回来的国宝,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今天,不仅丢了钱,还丢了人。
丢了一个天大的人。
整个园子,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方介儒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不再是崇拜和敬仰。
而是怀疑,是审视,是幸灾乐祸。
刚才还把他捧上天的那些人,现在,都等着看他怎么从天上摔下来。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就是人性。
我退后了一步,把自己从事件的中心摘了出来。
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
剩下的,是他们之间的狗咬狗。
我重新回到我的角落,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水,慢慢地喝着。
看戏。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方介儒的心理防线,显然已经被我彻底击溃了。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想说什么来挽回局面,但他发现,我说出的这两个破绽,一个比一个致命,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