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人咽了口唾沫,喉结动了动,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每周一到周五的例会,我都会走神,平均每次两小时,攒了半年,一共四十个小时。”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货架下层那些写着“会议走神”的胶囊,声音低了些,“那些时间……其实都是浪费,坐在会议室里,听着领导讲方案,脑子却空落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换什么?”沈砚把怀表放在柜台一角,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那里放着一叠泛黄的纸,纸的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很多人摸过。

“我想换十分钟,回到二十年前的大学梧桐道,和李雪说句话。”男人的声音突然颤了颤,他松开公文包,从内袋里掏出一张旧照片,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上面是两个年轻的身影,站在满是梧桐叶的路上,男孩穿着白衬衫,女孩扎着马尾辫,手里拿着片梧桐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当年我们吵了架,我以为她会回头,她以为我会追上去,结果就这么错过了。”他把照片放在柜台上,指尖轻轻拂过女孩的脸,“现在我结婚了,老婆很好,女儿也五岁了,日子过得挺安稳,可每次开会走神,脑子里全是她转身时的背影——白裙子,马尾辫,走得很慢,却没回头。”

沈砚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和一支钢笔。纸上面没有任何条款,只在上方印着两个竖排的字:“典当”与“愿望”。“写下你要典当的时间,和想换的愿望,越具体越好。”

男人接过笔,笔尖顿在“典当物”那栏,迟迟没有落下。他看着纸上的横线,像是在回忆那些走神的会议——领导的声音像嗡嗡的苍蝇,投影仪的光晃得人眼晕,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眼前却总是浮现出梧桐道的样子,落叶铺在地上,踩上去沙沙响,女孩的声音像风铃,喊他“张默,等等我”。

“张默?”沈砚轻轻喊了他一声,提醒他时间在走。

张默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在“典当物”那栏一笔一画写下“半年会议走神时间(共四十小时)”,又在“愿望”处仔细添上“2004年10月12日下午四点,A大西校区梧桐道,与李雪重逢十分钟,说清楚当年的误会”。他写得很认真,尤其是“李雪”两个字,写得比别的字都重些,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进纸里。

写完的瞬间,张默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晃了晃,当铺里的桂花香突然变成了洗衣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桂花香,钻进鼻子里。他眨了眨眼,再睁眼时,耳边已经没有了雨声,取而代之的是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铃”,清脆得像刚洗过的玻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装不见了,换成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条纹T恤,牛仔裤上还沾着颜料(是当年帮社团画海报时蹭的),脚下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鞋底磨得有些薄。抬头望去,是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风一吹,便有叶子悠悠落下来,铺在地上,像一条金色的毯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融融的,落在脸上,像小时候妈妈的手。

“沙沙——”

不远处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张默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擂鼓似的,撞得他胸口发疼。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正蹲在树下,背对着他,马尾辫晃来晃去,手里拿着一片梧桐叶,正在仔细地擦拭上面的灰尘。那背影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二十岁的李雪,总爱穿白裙子,马尾辫上总系着一根红色的皮筋,走路的时候,辫子会随着脚步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