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默的脚像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却又忍不住加快速度。他走到女孩身后，喉咙发紧，声音比当年还紧张，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李雪？”
女孩回过头，眼睛亮了亮，像星星落进了眼里。她的脸上带着一点惊讶，随即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张默？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有课啊。”
“我……”张默原本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话，到了嘴边却全忘了，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当年那件事，对不起”。他看着女孩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清澈得像泉水，只是眼角似乎比记忆里多了点什么——后来他才想起来，那是岁月留在每个人脸上的温柔。
李雪愣了愣，手里的梧桐叶停在半空中，随即她笑了，把叶子递给他：“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忘了。你看，这片叶子我本来想那天给你的，结果没好意思。”叶子已经被压得很平，边缘微卷，叶脉间还留着二十年前的浅黄，上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别生气啦”，字迹娟秀，是李雪的字。
张默接过叶子，指尖碰到她的指尖，很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他攥着叶子，忽然觉得鼻子发酸，那些堵在心里二十年的话，终于慢慢涌了出来：“当年我不该忘了帮你占座，也不该跟你吵架，更不该……看着你走却没追上去。”
“傻样。”李雪拍了拍他的胳膊，像当年一样，“我那时候也不对，明明知道你那天要帮社团搬东西，还跟你闹脾气。后来我等了你好几天，以为你会来找我，结果你一直没来。”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张默苦笑。
“我以为你不在乎。”李雪也笑了，眼里闪着光。
他们就站在梧桐树下聊天，聊各自的专业——张默学的计算机，李雪学的中文；聊毕业后的打算——张默想回老家找份稳定的工作，李雪想考去南方的研究生；聊起当年吵架的缘由，不过是因为张默忘了帮她占图书馆的座位，年轻气盛的两个人，谁都不肯先低头，却都在心里偷偷等着对方的道歉。阳光慢慢西斜，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梧桐叶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像时光轻轻盖下的邮戳。
“我要去晚自习了，再见啊，张默。”李雪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那是一块旧的电子表，表带已经有些磨损，“以后有空……再联系？”
“再见。”张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还攥着那片梧桐叶，叶子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忽然觉得心里堵了很久的东西，终于落了地。他想起刚才李雪说的话——“我后来考去了南京，现在在一所中学当老师，有个女儿，和你女儿差不多大”，想起她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纹，想起她提到现在生活时满足的语气，忽然明白，他不是想念李雪，是想念当年那个不肯低头的自己，是想念那段因为骄傲而错过的青春。
他回到当铺时，雨还没停，檐下的纸灯笼依旧亮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砚递给他一杯热茶，杯子是粗瓷的，上面画着一朵小小的桂花，是外婆当年常用的杯子。“想通了？”
“嗯。”张默捧着杯子，指尖发烫，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我以前总觉得，那些会议走神的时间是在放空，其实是在逃避——逃避老婆抱怨我回家就玩手机，逃避女儿举着画问我‘爸爸，好看吗’时的期待眼神，逃避自己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并不满足的事实。”他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画，画纸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爸爸，我画的你”，“今天女儿早上塞给我的，我到现在才认真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