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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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头又硬了。

撬那扇破窗的时候,右手食指和中指“咯噔”一下,像是生了锈的合页,突然就卡死了。完全没了知觉,就像突然变成了两根死木头一样,冰凉梆硬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了一声鬼天气,但心里明白,这跟天气冷没半文钱关系。

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鬼毛病又犯了。

这几个月,犯得越来越勤。

起初只是指尖偶尔发凉,像揣了块冰,如今倒好,直接往石头上头长了。

我咬紧后槽牙,用还能勉强活动的拇指和无名指,像做贼一样--哦,我现在就是个贼--一个在故国废墟和新朝严令下苟延残喘的亡国贼--公主殷青璧--动作麻利地从窗内的灶台上,飞快地摸走了半个冷得硌牙的杂面馍。

指尖划过粗陶碗边,本该有的糙感却几乎感觉不到。

把馍揣进怀里,我缩回墙根阴影里,低头瞅那两根手指。

借着暗淡的月光,能清晰地看到指关节那儿,泛着一种不自然的、温润却死气沉沉的光泽,看起来就是一层薄薄的、劣质青玉的皮子。

我用左手狠命掐了一下,没觉出疼,只有一种古怪的、敲在硬石头上的感觉。

操。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上来,我心里又骂开了。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邪门毛病?

以前只是偶尔发凉,现在倒好,直接往石头上长了。要是全身都变成这德性……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我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比连着饿上三天还难受。不能想,也不敢想下去。再想下去,我怕自己会先疯掉。

得赶紧回去,小豆子还饿着呢。

贫民窟的巷子又脏又臭,散发着垃圾和污水的腐臭味。

我贴着墙根,像哥见不得光的耗子一样往前窜,脚底下踩的都是黏糊糊的玩意儿。

怀里那半个馍硌得胸口疼,却也让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至少今天饿不死。

拐过几个弯,快到那个勉强能挡风的破窝棚时,我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着的、小猫似的呜咽声。

是小豆子。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窝棚里又暗又潮,只有点光从破屋顶的缝里漏下来,照在角落里那个蜷成一团的小身板上。

“小豆子?”我压低嗓子喊了一声,喉咙发紧。蹲下去时,膝盖磕在冷硬的地上,生疼。

他抬起头,小脸上全是眼泪鼻涕,眼睛又红又肿得跟兔子似的。

他把一只胳膊死死抱在怀里,身子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姐……疼,胳膊疼……疼死了……”他抽抽搭搭,话都说得不利索了,痛的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颤音。

“咋了?磕着了?还是白天出去找食的时候摔了?”我伸手想去拉他胳膊,心里又急又怕。

可当我的指尖碰到他细溜溜、冰凉的手臂时,我浑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冻住了,凝固了。

他胳膊上,从小臂到手肘,好大一片皮肉,在昏光底下,赫然呈现出一种我熟悉又害怕的青玉色!

那颜色比我的手指深得多,面积也大得多,像一块丑陋的疤,硬邦邦的,看着就像从肉里长出来的!

小豆子被我冰凉的指尖一碰,哭得更凶了,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呜……像有针在扎,好多针……里面硬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