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视线移开,看向人群后方一个穿着西装、表情复杂的中年男人,那是他父亲的朋友,曾短暂在他公司挂职过。

“还有今年三月,你借着‘考察项目’的名义,带着林倩在三亚度假整整半个月,住的是七千一晚的套房,刷的是我的信用卡副卡!那笔‘项目考察费’账单,林倩朋友圈的定位和泳池照,需要我现在就调出来吗?”我微微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棱,砸在地上。

人群中发出更加响亮的抽气声和愤怒的低语。那个中年男人尴尬地别开了脸。

江临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濒死的野兽,射出疯狂的光芒:“闭嘴!苏念!你给我闭嘴!都是你逼我的!是你没用!是你帮不了我!我才……”他似乎想反咬,想泼脏水,但巨大的恐惧和四面八方涌来的滔天鄙夷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语无伦次。

“我才什么?”我冷冷地截断他,向前逼近一步。明明穿着繁复沉重的婚纱,这一步却带着千钧的力道,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圣坛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叩”声,如同叩响丧钟。我离他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被冷汗浸透的雪松香水散发出的、腐朽绝望的气息。我的目光,终于和他那双充满血丝、极度慌乱的眼睛对上了。

那里面再也没有一丝我曾熟悉的、哪怕伪装出来的温情,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怨恨和崩溃的边缘。

“我才去找林倩?”我替他补全了后半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却足以让他肝胆俱裂,“还是我才计划着,等我用拆迁款填平你所有的窟窿后,立刻甩掉我这个‘没用的包袱’,去抱着你的‘真爱’和你的‘继承人’逍遥快活?”

江临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胸口,猛地倒退了半步,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褪尽。他捂住心口,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筛糠般抖动。

“够了。”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态。转身,面向陈铮,声音恢复了平静:“陈律师,剩下的事,麻烦你了。按法律程序,该追偿的追偿,该起诉的起诉。我不接受任何私下和解。”

陈铮沉稳地点头:“明白,苏女士。所有证据链完整,法律文书已经备齐。”

我最后扫了一眼这曾经承载了我所有幸福幻梦、此刻却遍布狼藉的教堂。巨大的水晶吊灯依旧璀璨,彩绘玻璃依旧斑斓,百合花依旧馥郁芬芳,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讽刺的灰烬。那些宾客的目光,从最初的嘲讽鄙夷,到震惊愤怒,再到此刻的复杂唏嘘,如同切换的幻灯片。

再没有任何留恋。

我抬起手,没有丝毫停顿,用力地、干脆地,扯下了头上象征着纯洁与誓约的白色头纱!

那层轻盈梦幻的薄纱,被我如同丢弃垃圾一般,毫不在意地甩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精致的蕾丝边角,恰好覆盖在江临那双擦得锃亮、此刻却狼狈地沾上了灰尘的皮鞋尖上。

然后,我面向教堂的大门。

深吸一口气。肺腑间充盈的不再是香槟的微醺或百合的甜腻,而是一种混杂着血腥铁锈、冰冷尘埃和……新生空气的复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