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脚。
镶满碎钻的昂贵婚鞋,十厘米的纤细鞋跟,闪烁着耀眼却冰冷的光芒。
第一步。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孤独而决绝的脆响。婚纱沉重的裙摆拖曳过地面,掠过那被抛弃的头纱,如同碾过一段腐烂的过去。
第二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无数道目光追随着我,复杂难言。同情?敬佩?唏嘘?还是未尽的惊讶?我不在乎。
第三步。指尖拂过小腹。隔着厚厚的缎料,那里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回响。一丝奇异的暖流,悄然从冰冷的心底深处滋生出来。
穿过长长的、布满目光的甬道,教堂那扇沉重的、雕刻着天使与橄榄枝的橡木大门,被门口的侍者带着震撼和敬畏的神情,缓缓推开。
门外,是正午刺眼夺目的阳光。金色的洪流汹涌而入,瞬间将我整个人包裹、吞噬。视野一片白茫茫。
我微微眯起眼,毫不犹豫地抬脚踏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教堂外坚硬的花岗岩台阶上,发出比在教堂内更加坚实、更加响亮的“叩、叩”声。身后,教堂里残留的喧嚣、惊呼、议论,如同潮水般被厚重的木门隔绝,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身上,暖意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我停下脚步,站在台阶的最高处,猛地做了一个动作——
双手抓住婚纱两侧厚重的裙摆,用力地、猛地向上一掀!
不是为了走光,而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挣脱这华丽枷锁的束缚!
哗啦!
镶嵌着无数水晶和珍珠的昂贵裙摆被高高撩起,露出下面一双穿着黑色紧身打底裤、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的小腿。繁琐的裙撑结构暴露无遗,像一个被拆解的金色牢笼。
深吸一口毫无香氛污染的、自由而凛冽的空气。
然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下台阶!
沉重的裙摆拖曳在粗糙的花岗岩阶梯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繁复的蕾丝边被刮起,精致的刺绣或许会被磨破,但那又怎样?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坚定。十厘米的细高跟踩在坚硬的地面上,不再是束缚,反而成了赋予我力量和姿态的武器。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直,像一个孤勇战士的剪影,投射在教堂前空旷的广场上。
身后,教堂的门似乎又被打开了一道缝隙,隐约传来江临母亲绝望的哭嚎:“阿临!阿临你怎么了?!醒醒啊!医生!”,还有更加混乱的惊呼声。
但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迅速被广场上呼啸的风声吹散。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广场边缘,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停。车门打开,陈铮从驾驶座下来,快步绕到后座,为我拉开了车门,动作沉稳而恭敬。
我弯腰,带着沉重却不再感到束缚的裙裾,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
引擎低沉轰鸣。
车子平稳地驶离,将那座华丽的坟墓、那场闹剧、那片狼藉的战场,连同那128万的巨额债务和两个未出世却已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孩子,统统抛在了身后,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刺眼的阳光和车水马龙的背景之中。
(三)
城市的流光溢彩被隔绝在车窗外,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