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蕴暄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眼泪生理性地往外涌。
闻盛缙的手依旧停在他后颈，没松开，也没更进一步，只是沉默地、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等他平息。
3 枕下谋反
回到皇宫，已是深夜。
“豫王殿下，陛下在里头等您。”内侍总管高遂守在乾清宫寝殿外，一如既往地躬着身，仿佛几个时辰前那场血淋淋的处决从未发生。
殿内暖意熏人，银丝炭烧得正旺，驱散了他从外头带回的寒气，却暖不透他心底那层冰。
闻盛缙已换下龙袍，只着一件明黄常服，坐在窗边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佩。见他进来，便抬眼笑了笑，朝他招手。
“暄儿，过来。”
他走过去，垂首立在榻前。
“今日吓着了？”闻盛缙拉过他冰冷的手握在掌心，细细揉搓着，试图焐热。那动作太自然，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闻蕴暄喉咙发紧，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二哥心太大，朕给的他嫌不够，还想要他不该碰的东西。”闻盛缙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痛惜，像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落得如此下场，是咎由自取。”
他抬起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想去抚摸闻蕴暄的头发。
闻蕴暄猛地偏头躲开了。
动作快得来不及思考。
殿内空气霎时凝住。宫人们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剩下烛火哔剥轻响。
闻盛缙的手顿在半空。
他静静看着闻蕴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牢牢罩在中央。
“躲什么？”他问，声音依旧平稳。
闻蕴暄心跳如擂鼓，浑身冰凉。他知道不该躲，不能躲，可身体的本能快过了理智。
闻盛缙没再试图碰他，只缓缓收回手，指尖在袖中轻轻捻了捻。
“看来，朕平日是太娇纵你了。”他淡淡开口，“纵得你……忘了什么是怕，也忘了什么是本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闻蕴暄完全笼罩。
“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你是谁的儿子，你的一切，是谁赐予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闻蕴暄心上，“今夜起，没有朕的准许，不必出你的重华宫。”
这不是禁足的命令，却比禁足更令人窒息。
闻蕴暄躬身退出殿外，走在寒冷的夜风里，只觉得那风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
他的太子哥哥，闻蕴昭，此刻在想什么？
是否也和他一样，感到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
还是果真如外界所言，只是怜悯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独占圣宠，如今却连触碰都让他战栗的弟弟？
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宫殿，只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宫阙，从未像此刻这般，像一个华美而冰冷的棺。
接下来的日子，面儿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闻盛缙依旧召见他，过问饮食起居，赏赐照样流水般送进重华宫。宫宴上，他投向闻蕴暄的目光，也还是那份独有的专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