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像汝王府那天的冷酷,和乾清宫夜里的警告,都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些东西,从里到外都变了味。

闻蕴暄学会了把情绪掖得更深。在闻盛缙跟前,他依旧是那个乖巧、偶尔会腼腆一笑的豫王,会垂着眉眼,温顺地接下所有赏赐和关切。

只是每当闻盛缙的手落在他身上——无论是拍肩,还是捋过他一缕头发——他都得用尽全身力气绷着,才能压住骨头缝里窜起来的那阵恶寒。

他话少了,不再像从前,会主动凑趣,说些天真烂漫的傻话。他算是彻底看透了,那份他曾经以为固若金汤的宠爱,底下埋着多骇人的掌控和帝王心术。

他觉着自己就像一只被圈在锦缎堆里的雀儿,食是金匙舀的,水是玉盏盛的,可只要他敢朝笼外探一探头,等着他的,就是被掐断脖子的下场。

他开始没完没了地魇住。梦里反复是二哥被绞死的场景,父皇那双沉静的眼,还有落在他后颈上——那只温柔又冰冷的手。

这种面上波澜不惊,内里早已烂透的日子,捱了数月。

直到一个秋日下午。

闻蕴暄被特许在御书房伴驾。闻盛缙批着奏章,他坐在下首,安静地翻一本闲书。殿里只有书页和朱笔划过的沙沙声。

忽然,闻盛缙头也没抬,吩咐侍立一旁的高遂:“去,把南边刚进贡的那匣子东珠拿来,给豫王瞧瞧。朕记得他前几日提过,想寻些好珠子给他母妃镶个抹额。”

闻蕴暄垂首:“劳父皇挂心。”

闻盛缙笑了笑,目光仍落在奏章上,像是随口一提:“朕记得,你殿里那个紫檀木枕头,还是你十五岁生辰时朕赏的?用了这些年,也该换换了。年纪轻轻的,别总用硬枕,仔细骨头长歪了。”

闻蕴暄心头猛地一坠。

父皇怎么会突然想起一个枕头?

他嘴里仍恭敬应着:“是,儿臣听父皇的。”

“嗯。”闻盛缙不再多说,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很快,高遂捧着那匣光华璀璨的东珠回来了。闻蕴暄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心里那点疑虑暂时被压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撞进他脑子里——

紫檀木枕头?那枕头……好像是中空雕花的?

难道……

他被这大胆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犹豫再三,那股强烈的不安和求证欲催着他,在一个午后,他屏退所有宫人,独自闩上门,搬出了那个枕头。

枕头一头似乎是活扣。他颤抖着手指摸索,果然,“咔”一声轻响,内侧一块雕花板松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板子轻轻掀开一条缝。

借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叠纸。

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龙潜旧部联络名录”。旁边,还压着一方小小的、绝非亲王规制的印章,刻的竟是……“承天受命”!

轰的一声,他眼前发黑,四肢瞬间凉透。

谋逆!这是足以让他步二哥后尘的、杀头的罪!

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他枕头里?谁放的?想干什么?